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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月23日 星期六

參加「台北教育大學科普桌遊成果展兼測試交流會」觀察與心得

我向來對桌遊教具很有興趣,一耳聞這個活動,就馬上決定要去看看。雖然早就過了網路報名時間,但還好可以現場報名,於是我就進去了。

這個活動的由來,原來是台北教育大學在去年辦了「桌遊設計X科普共玩」工作坊,工作坊裡的成員分組並且努力發想設計出的桌遊,就是這個成果展的作品。

小小會場的動線安排不太好,音樂也有點吵。桌遊既要解釋又要玩,絕對不可能安安靜靜,一定是人聲鼎沸的,炒熱氣氛的背景音樂因此就多餘又干擾了點。

場中的參賽桌遊總共六組,因為人很多,有兩組我先跳過,沒想到在我回頭要去看的時候就已經收攤了。所以詳細的記錄只有四組,另外有一組是已經把內容問得差不多了,而剩下的那一組就只有驚鴻一瞥稍看過玩的時候的狀態跟規則。

首先我要先說,我認為知識型桌遊,尤其是有教學目的可以當作教材教具的桌遊,應該重在知識應用,因此規則應盡量簡單或有所本。不然,搞一堆複雜的規則和動作算計,好玩可能好玩,但就喧賓奪主了。另外是,知識型桌遊最好也不需要獨立莊家來引導遊戲,不然老師或助教基本上會分身乏術不夠用,也因此規則要盡量簡單會越好。
 
本著這樣的個人想法,我對各組桌遊的觀察記錄和心得如下:

糞青撇條王:
玩家抽牌化身不同種的食物(王子麵、總匯披薩等),食物牌上有營養成份,因此可知營養均衡或不均衡,以及因此需要消化的大宗營養成份,以及對應所需的不同份量消化液。
每個玩家有兩顆消化液,自己可以決定什麼時候放在消化道的哪個位置。遊戲重點在玩家從口腔開始,擲骰往前盡快走完消化道完成消化並變成大便,同時還要為了讓自己代表的食物消化完全,必須試圖讓所有玩家放的消化液分佈(唾液胃液腸液)符合自己食物的需求。
功能牌很多,有的跟生理現象有關如胃食道逆流,但不盡然能夠完全對應。
這個桌遊看起來稍微複雜,功能牌又多,應該需要有獨立助教引導遊戲
糞青撇條王


台灣水電工:
遊戲規則簡單明瞭,複習應用歐姆定律。設計者說玩家分兩邊為好人壞人,好人要努力將電源接上燈泡,壞人則是努力使用電阻和亂接線阻撓好人成功,又因為比較容易破壞成功,所以壞人必須稍少。我則是覺得如果設定為水電師傅接電,師傅的小孩幫倒忙,這樣感覺更有意思。
桌面上會有方格底紙,旁邊有各式各樣接線方式或代表電阻的方格小卡,玩法就是把小卡放進方格底紙努力讓電源接通,有看到另外的剪刀小卡,應該是增加趣味的特殊功能卡。
這個遊戲可以擴充為實體電路遊戲,接上電就可以有燈亮或音響,感覺更炫。或者可使用導電麥克筆畫在方格底紙上之類的。
規則非常簡單,顯然不需獨立助教引導遊戲


台灣水電工


勇渡黑水溝:
玩家代表不同族群(漳、泉、客、清廷等),在固定的台灣地圖上面有固定的地點,在地點上依照回合做事累積資產兵力,可以互相攻打,但每隔一段時間就有重大事件發生影響局面。有民國無雙的感覺
遊戲有點複雜,操作的步驟不少,應該需要獨立助教引導遊戲或是讓事件發生

勇渡黑水溝


綠蠵龜旅程:
我有親自下去玩一輪的遊戲。概念不錯,把所有綠蠵龜的挑戰都涵蓋了。但太複雜,要玩超過四五回合才會稍微理解該做什麼。一開始隨機拼湊六角形的地圖方塊成為遊戲底面,中間是沙灘,每個玩家選定一固定顏色的兩隻海龜從沙灘上出發。玩家一開始有十點天賦可以分配到體型、競爭力、游泳速度和產卵數四種天賦上,在每塊地圖上有各自的圖樣代表該海域有什麼其他生物(也許是掠食者、也許只是其他生物),另外還有數字代表該地圖的可容納海龜數、提供食物數、得分點數、以及額外的食物機會。玩家依順序以自己的移動能力移動海龜,兩隻海龜都移動以後即為一回合結束,並計算得到的食物數量和得分,湊滿五份食物就可以將任一天賦升一級。每回合結束後,地圖上外側兩圈的鯊魚會各自順時鐘動兩格,漁船則由得分最低者自由動一格。如果海龜所在海域有額外食物機會還要拿取食物,並且翻面看看是真的吃到食物,還是吃到塑膠袋或其他額外狀況。
總之,瑣碎規定和流程動作實在太多,如果地圖卡設計好,也許會好一點點。個人認為非常需要獨立助教引導遊戲

綠蠵龜旅程


再見登革熱:
簡單方格地圖,分成學校商業區住宅區公園。遊戲的目的是所有玩家同心協力努力清除積水容器消滅蚊子,以降低登革熱的爆發風險。遊戲開始隨機灑下垃圾到各區,玩家代表不同身分(學生老人主婦爆肝上班族小孩等)從各自區域開始,擲骰子移動格數清垃圾,一回合結束後就看區域內的容器和蚊子的數量,超過門檻就爆發登革熱,在其中不同身分的玩家會各自損血,還有功能牌可以幫助清理容器或蚊子(例如拿到電蚊拍或是移動速度加快)。
根據詳細詢問的回答內容,聽起來應該是個簡單易懂的遊戲,可以不需要獨立的助教引導遊戲進行




再見登革熱的灑垃圾&蚊子裝置


化學牌:驚鴻一瞥。類似魔法牌,桌面牌是各種物體如胃素或碳鋅電池,要湊各個元素,應該可以不用獨立助教引導


除了參賽的六組桌遊之外,另外還有幾組廠商來展示,我也看了一下。

森林保衛戰:只是建立在森林生態系的背景上,但遊戲本身不會增加知識應用性,趣味性居多。
森林保衛戰


花見小路:有點類似排七,但每個動作都跟對方的決定有關,包含相互預測的賽局性質。神奇的玩法。(二月底上市)


花見小路




永續城市省水大作戰: 規則花樣有點太複雜,不太適合作為科普教學桌遊的設計架構,但構想很不錯。應該需要有獨立助教引導遊戲
永續城市 省水大作戰

2014年3月8日 星期六

海外中文教學經驗分享:句末助詞 嗎 吧 呢 的功能

我不是中文或華語教學專業,只是從2011年開始一直在芬蘭UEF裡經營一個小小的中文教學小團,讓對華語和中文有興趣的各國朋友可以加入,練習中文的聽說讀寫,或是多瞭解一點中華文化。我的教學(或說分享)也不限於現代漢語,而是會援引閩南語、粵語、甚至日語來輔助說明,因為我覺得這樣比較有趣。

在這三年當中,我有一些小小的,算是我自己想通或是領悟出來的豆知識吧,是當初中文小團裡的人問了我,我試著查了資料或搜尋網路,卻找不到可信的答案,最後是靈光一閃才想通的。因此,我一直希望把這些體會或領悟多多分享給有需要的人,尤其是從事華語教學或中文教學分享等等的人。

就讓我不揣簡陋,野人獻曝,拋磚引玉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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句末助詞的用法

中文裡面,句末助詞是個神奇的存在。我們可以用句末助詞來增添很多語意之外的預設立場跟情緒。但,兩年前我看中文小團的朋友們的課本,似乎都沒有一個有系統的解釋,查網路也找不到比較清楚明白的說明,也是直到最近我才看到有人寫了類似的分享,或是相關的學術論文出現。

總之,我是這麼跟中文小團的朋友分析解釋句末助詞的。

首先,句末助詞最基本的三個,就是『嗎』『吧』『呢』,這三個是一定要知道怎麼用,也是最容易學會使用方式的。

先來解釋『嗎』。

『嗎』這個句末助詞最簡單,他只會出現在問句的尾巴。而且,這個問句一定是『只提供單一選項』的描述型問句。

你可以隨便舉一個描述型的句子為例,好比說「今天天氣很熱」或是「我是XX大學的學生」,然後把這個句子後面加上一個『嗎』和問號,就完美的轉換成問句了。

「今天天氣很熱『嗎』?」還有「我是XX大學的學生『嗎』?」

學術一點說,這種問句叫做極性問句(polar question)或是二元問句(binary question)。前者顯然是因為在問句中我們給出了一個清楚的描述(天氣很熱、XX大學的學生),後者則是因為這個問句只可能得到兩種回答:肯定(yes)或否定(no)。

所以,『嗎』問句的結構跟用法應該非常好懂,要練習也很容易,只要讓學生把一般的、單一選項的敘述句的後面都加上『嗎』和問號,就可以了。

但是,除了這樣解釋之外,我認為『嗎』問句其實還包含了發問者的預設立場,而這似乎是多數的句末助詞解釋時沒有著墨的部分,所以,我在講完上述『嗎』問句的結構跟用法之後,會針對發問者的預設立場去解釋。

我認為,而且絕大多數的中文母語者應該也都同意,『嗎』問句的預設立場是『中性』的。也就是說,發問者並不知道這個問句會引來的答案是『肯定』或『否定』,所以對方回答YES或NO都很正常也不意外。總之,就是『嗎』問句其實沒有預設立場,或說預期對方回答YES或NO的機率各佔五成。

而這一點,正好可以延伸下去到『吧』問句的說明上。

『吧』的用法

『吧』的用法比『嗎』稍微複雜一點,因為他除了用在問句結尾之外,也可以用在一般直述句結尾。但我的感覺是,無論是在問句或直述句結尾,『吧』的意涵其實是差不多的。所以我通常都先從『吧』問句開始解釋,然後再延伸到直述句上的用法。

『吧』問句的結構就跟『嗎』問句一樣,也是一個『提供單一選項』的描述型問句,回答也只可能是YES或NO兩種。所以,你其實可以把任何一個『嗎』問句的『嗎』取代為『吧』,句子依然是完美而正確的。

只不過,唯一不同的地方在於,『吧』問句的預設立場,跟『嗎』問句的預設立場不一樣。

『吧』問句的預設立場是:發問者認為自己在問句裡的描述是正確的,或是對方也會附和。也就是說,發問者有個明確的期待,希望對方的答案是『YES』!

所以,「你是王先生『嗎』? 」表示發問者並不知道對方是不是王先生,但是「你是王先生『吧』?」就暗示著發問者認為對方是王先生了。於是,對方回答「我是」就是順理成章,而如果對方回答「我不是」的話,那就有點尷尬或驚訝了。

好,『吧』問句說完了,接著可以來談談『吧』結尾的直述句。

我覺得,『吧』結尾的直述句,例如「今天天氣很熱吧」「過來吧」「回來吧」「該吃藥了吧」等等,其實都跟『吧』問句一樣,隱含著『我想你會同意』的預設立場。因此,我覺得『吧』結尾的直述句說穿了,不過都只是很溫和的、帶有建議傾向的命令句或類似問句的請求和建議而已。其實跟『吧』問句不過就是一線之隔而已。畢竟,即使看起來是個命命句(好比說「下來吧」),但是用了『吧』就會讓語氣變得溫和,於是這個命令就跟建議或提議其實沒啥兩樣。真要說的話,差別只是在於:「下來!」這個命令是不管對方同意與否都得照辦,而「下來吧!」則是因為『吧』的緣故而帶有『我想你也同意』的意味,於是就成了類似建議或提議的『請求』。

總之,『吧』就是個彰顯預設立場的句末助詞,他一出現,就透露了說話者認為他描述的是正確的。

當以上的『嗎』和『吧』基礎用法都講完以後,就可以講最後一個基本的句末助詞『呢』了。

『呢』的用法

我所看到的『呢』問句結構的解釋方法,常常都是著重在「是不是」「有沒有「對不對」「要不要」這種「X不X」的句子結構。但我覺得這樣窮舉沒有意思,而且這應該也不是最根本的關鍵。

我認為,最簡單的解釋方法應該是:只要不是只提供『單一選項』的問句,也就是像上面講到的『嗎』或『吧』結尾的問句,就是用『呢』結尾!無論提供的是兩個選項(是不是有沒有要不要吃不吃對不對呢)兩個以上(吃飯、吃麵、還是吃麵包呢)還是一個都沒有(你的心情如何呢)

這樣講,懂了吧? .....懂了嗎?.....哪裡不懂呢?

你看,中文就是這麼妙,我可以從『吧』轉到『嗎』,透露出我的自信下降。我本來預設你懂了,但是開始沒信心,所以變成不敢有預設,到最後則是連『哪裡』不懂都不知道,一點頭緒都沒有,一個選項都生不出來,所以用的是『呢』。

不過,值得一提的是,『呢』的「無選項問句」用法除了4W1H(what什麼、who誰、when哪時候、where哪裡、how怎麼)的類型之外,還有一種結構是「XXX『呢』 ?」這種。這要解釋也很簡單,其實就是「what about」的意思。所以,只要是what about XXX的問句,也是改寫成「XXX『呢』?」就可以搞定。

當這個簡短的what about『呢』問句解釋清楚後,萬一要解釋為什麼偶爾會看到『呢』出現在直述句裡頭,而且常常是放在主語之後做為語氣停頓,其實也就簡單了。因為你也可以把他想成是「about...」的意思,就跟what about的用法很像。

而如果你還想要解釋『呢』有時候也可以用在直述句的句尾,我覺得就說他是個抒發情緒的感嘆用法就好。例如說『真的是這樣的呢!』,在其他語言裡面大概就是用語氣強調一下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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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如果還有什麼要補充的話,大概就是「否定描述+『嗎』?」約等於「肯定描述+『吧』!」。例如「你不是王先生嗎?」,言下之意其實已經認為對方是王先生了,所以也就大略等於「你是王先生吧?」。但當然,這裡頭的對話脈絡會更複雜一點,類似「發問者從肯定開始變得不太肯定」的狀態,所以真要說的話,這情境應該會是從「你是王先生吧?」開始,然後也許有一些互動,但是發現不太對勁,於是提問「你不是王先生嗎?」作為再次確認。真要說的話,這裡頭的預設立場已經稍微鬆動,不像是正面的『吧』問句那麼樣的肯定了。


至於其他的句末助詞,例如什麼啦、嘛、啊喔哦囉哇呀耶咧哩唄,那就複雜了。不過我粗略的覺得可以把這些助詞如上述那樣區分:啦和嘛可以各自獨力說明,然後後面那一串其實就都是啊的變形,端看句尾的字的發音來搭配。也許有人可以提供更有系統的說明?


關於嗎吧呢你也可以參考
http://www.wcla.org.tw/front/bin/ptdetail.phtml?Part=v6n2-4&Category=102312
http://eastasiastudent.net/china/mandarin/question-particles
http://hsk888.bokee.com/3242284.html

2013年6月23日 星期日

關於脊椎動物解剖實驗:理想中的解剖實驗該怎麼帶?

本篇請與上一篇文章一起服用。

在我粗略的構想中,解剖實驗,無論是脊椎或無脊椎動物,都應該是有個固定流程的。這個流程並不只包含了動刀下手翻找的過程,連動手之前的動物犧牲流程面對動物死亡(活的動物安樂死後的解剖課程)或是死亡動物(已經死掉的動物的解剖課程)的態度與思考引導、甚至連解剖課的動機都該有所著墨。而課程結束之後,該怎麼處理動物的屍體,可不可以拿來吃,有時間的話也是可以提到的。雖然我知道,臺灣絕大多數的課程都趕得要死要活,在進度上不完的前提之下要有時間可以討論恐怕是奢談。但是就算沒有時間把解剖的前因後果跟學生討論過,授課教師自己只要是在乎的,應該都會在整體的態度跟做法上有所改變,只要學生可以有些許的覺察,就一定比現在這種矇著頭大刀亂剪的狀況好得多。

而既然最近滿街都是智慧型手機,我想正好可以拿Iphone來跟我粗略的解剖動物實驗的心態和過程做個類比。

Iphone是個神奇的小玩意,我們當然也都會好奇她的內部構造以及運作原理為何。所以如果有機會,可以把Iphone拆開來看看,瞭解內部構造跟各個零件的功能,當然也是讓人躍躍欲試。

但是,你不會想要拆自己的Iphone,也不會有學生想要拿自己的Iphone來拆。原因不外乎是Iphone很貴,拆了可能會壞或會裝不回去,就算裝回去了也恐怕有各種小瑕疵,誰都不想冒這個險,哪怕拆的人信誓旦旦的保證毫無損害也一樣。

所以,真的很想看看內部構造,瞭解運作方式的話,可不可以看別人拆過的影片照片和說明就好?這個資訊時代的高手很多影片也多,一定找得到合用的精彩Iphone拆解影片,這樣就不需要自己又弄一台Iphone來拆,也不需要擔心弄壞。

那如果真的就是想自己動手,或是想要培養手機拆解與修理、或電子通信實務研究的技能呢?似乎也只好弄一台來拆了。

但是你當然不會拿自己的或別人的手機來拆,大多數的人也不會拿一台運作完好毫無問題的來拆,即使是無主的也一樣,一般狀況下更不可能特別去買新手機來拆。我們最常做的方式,是拿壞掉的、舊的去拆,這樣可以減低風險,裝不好也沒損失。

而真的要拆了的時候,我們也會把手機好好關機、電池拆下來,然後仔細的一個一個螺絲慢慢拆,碰到沒有螺絲的地方也是仔細研究到底該怎麼完好無缺的進行,而不是隨便亂扳亂撬亂拔。

甚至,當我們要拆Iphone這種精密電子產品之前,多半都會有一些更低階更簡單的產品拆卸經驗,至少絕不會是個連螺絲起子都沒那過的生手。我們會戰戰兢兢小心翼翼,尤其當目的是想要瞭解手機運作原理時,更是會小心仔細拆卸,力求零件完好無缺,而不是拿到就隨便拆拆,每個零件拔下來分開就算了。

而今天,當我們要拆解無生命電子產品時,我們都會有這樣的態度了,沒道理面對活跳跳的青蛙老鼠吳郭魚解剖的時候就變得嘻皮笑臉,或是覺得反正我照本宣科就是,其他的什麼動物福利或實驗倫理都不當一回事。



在我開始描述我理想中的解剖實驗之前,我得先說明我的立場:我不反對動物解剖實驗,因為實地操作和親身體驗有其不可抹滅的價值跟不可替代性,尤其是在技術和肢體技能訓練上更是如此。但我討厭雞毛當令箭的、無謂的犧牲動物性命、把動物當耗材使用的解剖實驗。我認為學習或教學不是什麼至高無上的東西,沒道理什麼事情只要說是『教學』『學習』『教育』就可以目空一切我行我素什麼都不管了。

所以我理想中的解剖實驗是這樣的:

首先,自己要知道為什麼要解剖。這其實是個大哉問,也許很多時候我們都只是照著課本進度或是照著過往經驗依樣畫葫蘆,而從來沒想過這個問題。如果說是『為了更瞭解動物』或是『為了瞭解動物的內部構造』,或是各高中生物研究社常用的『為了比較不同生物的內部構造』(所謂的比較解剖是也),那麼在這個有諸多其他照片影片模擬動畫等選擇的時代,都應該要多想想實際動刀解剖以外的可能性。既然解剖不是瞭解動物的唯一方法,又是個會造成明顯且不可逆的侵害的方法,那麼就更應該在其他方法都已經好好做過了,加上審慎的思考過後再執行。

要不然,說白一點,脊椎動物解剖課程或是活動常常只是個『冒險旅程』,藉由做些平常做不到或不能做的事情提供新鮮感和感官刺激而已,尤其是浮躁又對新鮮事物躍躍欲試的國高中生更是如此。

所以,如果你是社團指導老師,學生來要求你帶他們解剖,你絕對有除了『好』或『不行』之外的回應。你可以跟他們討論為什麼他們想要解剖,解剖又可以學到什麼,而是不是只有藉著解剖才能夠獲得這些。確定他們不是為了解剖好好玩因為平常沒機會做或是看起來好刺激等這些『冒險旅程』式的理由之後,再來思考實地操作的部分。

如果你是可以自己安排課程內容的教師,你大可以把這個『我們要不要有解剖課』的議題拋出來跟學生討論,看同學的意見和反應,也順便跟學生談談解剖課的必要與不必要性。這樣,我以為無論最後結果是『要解剖』或『不要解剖』,都可以有多些思考的機會跟可能。而如果你只是一個得要照著進度走的教師,你還是可以跟學生說到接下來有解剖課程,然後你自己的態度和想法、以及你在解剖課程中在意的重點為何。例如你可以說到實地操作的重要性,但是也應該要提到其他的替代選擇。畢竟解剖課程的目的是『認識動物內部構造』而不是『解剖技巧習得』,那麼應該就要提供其他方法給不想動刀見血碰屍體的學生。更何況這年頭就連醫學系的訓練課程中都可以有解剖動物以外的替代選擇了,沒道理你不提供選擇給學生們。

不過,在討論的過程中,請小心措辭用字。好比說這個『以前有,現在因為XXXX不能做』的句子,其實就透露出了「現在你們被限制好可惜」的暗示。如果你想要引導學生不要嗜殺成性多想想活體解剖之外的替代方案,以正面取向的描述『現在我們比較瞭解動物痛苦/比較細膩/比較有同理心/科技比較進步/....所以我們不像以前那樣XXXXX,而改用OOOOO』絕對會有說服力得多,也比較不會給人一種『現在缺了XX機會好可惜』的感覺。

動機討論過後,接著要談的是動物哪裡來。如我前面所說的,打著學習的大旗就要犧牲動物的性命,我覺得有點莫名其妙。真的要解剖動物,找來已經死掉的動物也不是非常困難的事情。你可以跟學生說明為了不想犧牲一堆動物的生命來成就學習,所以改採用收集動物屍體的方式來讓學生解剖。如果要解剖魚類,市場買來的新鮮死魚甚至冷凍死魚多得是,沒道理弄個活魚來讓自己頭痛該怎麼安樂死。如果要解剖兩棲類,像之前文章所說的,去問問收攤前賣牛蛙的老闆有沒有死掉的個體可以買也好,或者是直接到養殖場收死掉的牛蛙應該也可行。如果要解剖爬蟲類,到各大山區公路上或寵物店應該會有機會找到路殺的完好爬蟲類屍體。這樣的屍體解剖還可以同時提供法醫抽絲剝繭找死因的體驗,但似乎各高中生研社的比較解剖活動卻從來沒想到過。如果想解剖鳥類,路殺的鳥類也有機會遇到,更簡單的方法是到市場買殺好的家禽,或者是到鳥店去收集死掉的屍體。甚至,如果只是要觀察內部臟器而非所有內部構造的話,更彈性一點的做法也可以去跟市場肉販收集要丟棄的內臟部分。至於想要解剖哺乳類,寵物店可以問問有沒有死掉的屍體,或是需要量大一點的話可以跟實驗動物中心或研究單位的實驗室詢問。總之,真的有心,要找到已經死掉的動物來解剖絕對辦得到,尤其是只要少量動物的話更是不難。既然現在的高中生物裡,解剖課程只是個示範實驗,那麼幾隻動物不正好就可以滿足示範所需的數量嗎?

而我相信,當你這樣跟學生說明動物的來源、以及為了避免犧牲動物的權衡後,學生都可以瞭解之所以使用示範實驗,或是因此多人(四到六人大概是上限)共用一隻的理由。重點是,這樣的做法讓學生可以真正的看到並且體會重視動物生命所做的妥協和努力,而不是只有空口說白話的『我們尊重生命』而已。而且,收集動物屍體來解剖才是真正的『達到最大限度的利用』,讓動物不是『白白的犧牲』(例如路殺、病死),而是在死去的遺憾之外還能夠提供學習的機會!相比之下,以前看過的那些把動物活生生買來然後殺死解剖,嘴裡還說著什麼『讓動物的犧牲有最大的價值』簡直就是鬼扯。如果是這動物本來就是買來要殺掉吃了,那吃掉之前解剖提供教學素材還說得過去,但明明就是自己要把動物買來弄死解剖,解剖完了也就丟掉,哪來的什麼『發揮動物犧牲的最大價值』?

好,退而求其次,要是收集動物屍體太困難,不得不買活生生的動物來解剖的話,那麼也還是可以跟學生討論殺戮的艱難,以及動物安樂死的操作等議題(這篇文章)。目前比較常遇到的狀況,大概是兩棲類解剖的安樂死做得亂七八糟,也因此我之前的文章也已經詳細說明蛙類可以怎麼安樂死。但總之,要是真的弄不到動物屍體,一定要拿活生生的動物來犧牲的話,我覺得還是可以、也應該要跟學生討論到這其中的不得已之處,並且盡可能的減少動物犧牲的數量和痛苦。我之前的文章也已經提到一些實際嘗試過的解剖實驗動物減量的案例,以及安樂死應該怎麼執行。總之,你有跟學生談動物減量的想法與做法、與實際教學上的妥協、或是教學現場上的限制、因為在意動物的痛苦所以要嚴格執行安樂死、或是採取其他迅速了斷的方法等等,這些事情其實絕大多數時候都沒人跟學生提,但就算只是提到幾句,這樣的潛移默化效果絕對都比口號式的『我們要尊重生命』來得有影響力也有意義得多。

但我想強調,如果你不能夠做到把動物安樂死,就不要使用活體動物解剖! 沒有那個屁股,就不要吃那個瀉藥!

然後,當你和學生真的得要面對犧牲動物性命的時候,請不要避重就輕逃避責任。誠實面對犧牲動物性命的事實,不要只是說『麻醉』『癱瘓』『讓他不能動』,老實的說『安樂死』『犧牲這隻青蛙』,並且扛起『親手處決』『他因我而死』的沈重。我認為,這樣才可能讓老師和學生都保持『我們在犧牲動物』的警醒,不會把動物當成耗材、犧牲的性命當成可有可無,也才會去想該怎麼做才能減少動物的痛苦和犧牲的數目,哪怕只是減少一點點都好。

最後,無論是屍體也好或是安樂死也好,當動物都到了學生或示範老師手上,要開始解剖的時候,那就是各個教學者、各個老師各顯神通展現教學能力的時候了。不過,無論是哪一種教學方式或教案模式,當教師想要指導學生如何動手,或示範實驗中步驟演示的時候,我認為都應該揚棄以往的『先全部講解完畢再讓學生動手』的方式,而改用『階段步驟示範』的方法來帶解剖好比說『現在先處理把牛蛙肚子打開的步驟』然後操作兩三步,接著學生自己動手,等到大家都搞定後再接下去。這樣學生的認知負荷輕鬆得多、不容易出錯或自己脫稿亂搞,全班的進度也更容易掌握。

而如果是示範實驗的話,也不要以為示範實驗只能夠老師一人在前方口沫橫飛滿頭大汗,然後學生在台下注意力渙散魂飛天外根本沒在聽。示範實驗是讓老師操作,並不代表學生不能參與。首先,為了解決學生看不到或看不清楚的問題,示範實驗的老師可以在耳際配戴WEBCAM和小LED手電筒,調整好角度之後就可以讓自己的所見清楚投影到大螢幕上,這樣一來可以讓全班同學都能夠看清楚老師在幹什麼不需要摩肩擦踵,二來這樣手電筒攝影機麥克風(如果都是無線更好)的組合簡直科技感暴增老師的形象會大大提升,三來嗜玩第一人稱視野網路遊戲的學生也會不自覺的地為老師頭上那熟悉的軍武裝備和螢幕上的既視動態感深深著迷,達到讓學生上課專心不睡覺認真學習的良好態度。而且,不需要規定學生死死坐在位子上,可以讓願意近看操作甚至觸摸嗅聞體驗的學生到示範實驗桌旁,甚至可以在各個步驟中邀請同學嘗試操作、觸摸或比較,以滿足學生的好奇心和學習動機,而其他不想面對動物屍體的學生就可以自由找位子看清楚。這樣一來,不但提供了第一人稱視野的解剖觀察,也讓學生能夠自己拿捏要不要面對和接觸動物屍體,我想,這樣的操作方式比起讓全班糊里糊塗的把青蛙弄死開膛破肚搞得面目全非,而老師一人又分身乏術顧不到各組的進度和差異甚至問題的狀況,學習效果、課堂秩序和輕鬆度應該是會好得多。以現在國高中投影機螢幕跟電腦一堆的硬體環境,加上WEBCAM或LED小手電筒一台也沒多少錢,應該都有辦法支援這樣的實驗方式才是。(請看阿簡生物筆記,裡面有很多使用WEBCAM的教學技巧跟創意)

另外,解剖實驗多半時候都只是按圖索驥走馬看花,逛過一輪器官確認形狀顏色位置跟課本說的一樣就好像結束了。我對於這樣膚淺又瑣碎的學習實在難以苟同。我以為,給同學多一點挑戰,例如在解剖之前請他們先『猜測』會看到什麼器官臟器,分別是什麼顏色形狀特徵又位在哪裡,然後解剖之後去確認自己當初的猜測對不對,對或錯的理由可能是什麼。或甚至是以『解剖外星人』的假想劇情,讓學生在僅有某些基本資訊(例如常見臟器列表,型態、功能與位置要各憑本事)的狀況下去執行解剖,讓他們體會一下前無古人的戰戰兢兢還得自己尋找蛛絲馬跡並且推理所看到的構造為何,應該都會比乏味的走馬看花來得讓人印象深刻又有助學習吧。

最後的最後,當實驗結束之後,處理屍體的方式就請照著各個單位的辦法去執行。如果沒有規範可以遵循,那麼當成廚餘處理恐怕是最可行的做法。畢竟沒有經過任何處理的教學解剖實驗動物屍體,其實跟廚房裡的生肉廚餘沒什麼差別。而如果有學生問能不能吃掉以『善加利用動物』,那麼就看我之前的這篇文章自己去判斷了。

以上就是我理想的解剖實驗帶領方式,坦白說是在操作之前的觀念和態度的引導與建立著墨較多,因為這也是我認為目前最缺乏、也因此導致最多問題的部分。如果有發現什麼缺漏或建議,歡迎留言與我討論。

2013年4月27日 星期六

關於脊椎動物解剖實驗:寫在『理想中的動物解剖實驗該怎麼帶』前的一點牢騷

有人說:教育就是拿幾十年前的東西教給現在的孩子,還期望他們用這些東西去面對幾十年後的世界。當然教育並沒有這麼糟糕,但是在某些教育或教學現場,我不得不承認這一句話實在是一針見血,尤其是教學者只是數十年如一日,照本宣科蕭規曹隨甚至因循苟且的時候。

好比說,國高中範圍的解剖課就是這樣的血淋淋案例。絕大多數的教學者(無論是學校裡的老師或學校外的補習班!)都只是重複著那一套幾十年前學來的東西:

非常微薄的理由(例如更加認識動物的構造)說『我們來解剖』,沒有想過有替代方案可以達到相同甚至更好的學習效果(網路上明明就是滿滿的照片影片甚至還有互動式的程式可以免費使用);

然後完全沒有想到可以使用已經死亡的動物,非要搞死一隻活的動物不可(有心明明就可以找到已經死掉的各種動物,不需要額外犧牲動物)

再用錯誤的方法讓動物痛苦的死去(或美其名曰『麻醉』,好像內臟被亂攪一通以後還可以把肚子關起來甦醒一樣。而且常常是在課堂上當面弄死動物給學生看,還叫沒有訓練過的學生親自動手)

接著流水帳似的帶著學生走過一次『這個泡泡的是肺那個黑黑的是肝那邊彎彎的是小腸這裡紅紅的是心臟...』這種非常表面的、根本不需要犧牲動物的學習,然後覺得自己有學到東西了。(就像是臉書上加了一大堆好友,但只是對每個人都只有看照片知道名字然後就沒有了,卻因此覺得自己人緣超好。)

然後學生慢慢的就HI了,走過一次流水帳之後開始亂剪臟器把動物大卸八塊過程嘻嘻哈哈搞不好還比賽誰比較有『創意』,然後也就這樣(正確的實驗態度和實驗室規範沒有建立起來)

至於對實驗動物犧牲應有的態度和尊重,通常就是實驗開始前的一句『我們要尊重生命』,自此再無任何表示與說明,也不知道更沒有跟學生討論怎麼做叫做尊重。就這麼胡搞一番之後,最後把動物屍體收集起來慎重埋葬甚至念經超渡,以示尊重。(不知道為什麼讓我想到不孝子女在父母生前病痛時不聞不問甚至父母瀕死時吵著要分財產,然後父母死後才大張旗鼓辦個喪禮風光下葬備極哀榮,以示孝順。)

而很不幸的是,即便現在的高中生物裡,青蛙解剖單元已經列為示範實驗,但還是有一大堆的高中要求學生親自上場,一年又一年的重複這樣的事倍功半、犧牲動物的性命只為了效益不大的『流水帳學習』。而高中的各家教科書也多還是把青蛙解剖單元仔細說明,深怕掛萬漏一,也大概沒有提到替代方案,讓所有學生都得要趕鴨子上架般的親自動手。最糟的是,各版的課本或參考書多是依然使用乙醚作為唯一致死或輔助致死的方式,讓已經死的不太值得了的動物在死去的過程中還要遭受極大痛苦。乙醚致死有多糟糕我已經在前面文章說過了,當然老師們可能也覺得很委屈,畢竟是課本上說用乙醚的,大家也都是照著操作而已(連結底下的註二)。但我覺得這就是整體的問題,因為各版本的生物課本也都是找高中老師來編的不是嗎?顯然大家的觀念和做法都沒有更新啊。

而,照理說現在的國中生物裡已經沒有這種解剖單元了,但是很不幸的,國中教師們、或補習班裡打工的大學生們、研究生們、或老師們,卻都還是保有以前受教育的那種制約跟想法,覺得現在沒有解剖課程了『好可惜』,所以在某些XX營隊、XX補習班、XX自然科學教室、或是XX研究社裡面,還是會以解剖活動作為號召。天曉得這樣看似『冒險旅程』的活動背後到底真的有多少教育意義與成效,但幾乎可以確定的是為此犧牲的動物實在有點被當作耗材般的沒價值,而且多半都在不安樂的亂搞致死中承受極大痛苦慢慢死去。

補習班、生物營、生物性社團也來私下動刀解剖,蕭規曹隨的明顯案例。
http://www.ctitv.com.tw/news_video_c14v114085.html
http://mag.udn.com/mag/campus/storypage.jsp?f_ART_ID=397986
http://www.wretch.cc/blog/newknowledge/180204(而且還教錯,標示腸子的明明就是輸卵管)
http://www.wretch.cc/blog/monkeykid122/22681287

總之,不是所有的事情套上『教學』就是對的。如果說是抱著「以前我們有做過,你們現在沒有了,所以我帶你們做」這樣的理由,那為什麼不是『以前我們照三餐打學生,現在我們也這樣做』?甚至,難道我們現在也要回去綁小腳嗎?那也是一種『體驗』『學習』啊不是?而且我怎麼不知道以前的教學設計和活動內容會比現在的更「先進」,更值得經歷並學習?

這樣的教育,這樣的學習,除了強化『反正我們就是要殺掉動物』這種把犧牲生命當成理所當然並且麻木,以及把動物當成耗材來使用的心態之外,到底還有什麼意義?解剖實驗是有明顯缺點的學生也不是傻傻的不會反思解剖實驗的必要性或是鐵石心腸不會沮喪。但現行常態的做法卻還是依然故我,無視於這麼多的問題和困擾,難道是老師的說法和做法這麼至高無上,而學生的感受不值一哂嗎?

教學設計之前不斷要問的就是目的、目的、目的。目的不清楚,心態和做法就不容易正確建立。照本宣科的做法容易培養出『阿就這樣啊沒有為什麼』的學生,根本忘記為什麼要犧牲動物。不然,就是混沌的搪塞一個聽起來煞有介事的理由,好比說『解剖是要使一個生命的犧牲發揮它的最大價值』。說真的,這句話放在解剖不因為自己的學習而死亡的動物上才有道理(例如路殺動物、染病動物、家裡老死的寵物、路邊撿到的死鳥鼠貓狗雞鴨松鼠魚鴨之類)。明明就是買活的動物回來弄死,生命的犧牲就是自己造成的,講的好像一副事不干己廢物利用一樣,就為了解剖而弄死動物然後這麼說,恕我無禮,簡直就是矯情的X人。

見證生命的驚奇有很多種方法,如果只有藉著『生命的逝去』才能夠感覺到生命的驚奇,那是不是也該藉由被搶來感覺有錢真好?對生命的在乎方式,不是表現在『愛其生不忍見其死』,反而是在『他死了以後我會多念幾句阿彌陀佛祝他超生轉世不為實驗動物』,豈不荒謬?

要瞭解生物,絕對不只有弄死切開這一種方法,但是我們老是在用這種方法,甚至把這樣以鄰為壑、以生命為耗材的方法使用到浮濫,我實在很無言。

2013年4月21日 星期日

關於脊椎動物解剖實驗:做完實驗後的動物可以吃嗎?


其實這不只是脊椎動物解剖實驗的問題,其他無脊椎動物的解剖實驗也會遇到。

這其實也不是一個少見的狀況,在我的經驗裡每年可能總會有一兩個學生來問這個問題。而我也知道幾個案例,或許是學生,或許是老師,會在解剖實驗之後把動物拿去煮來吃掉。幾年前在台大也曾經有學生打算把課堂實驗解剖過後要做成骨骼標本的兔子屍體煮來吃掉,理由是『既然只要留骨頭做骨骼標本,肉通通都得要去除,那不如就直接煮了吃掉省得浪費』,結果被愛兔人士抗議,認為行為不檢或是過度冷血之類的。

就算不從上面的案例來看,這當然也還是一個不容易回答的問題。我有我的想法,你也許也會有你的。誰對?不知道。

但,請讓我說說我的想法。這些理路是在跟朋友同學們討論的過程中漸漸建立起來的,或許可以參考參考。也希望各位可以留言討論批評指教。

首先,我覺得我們得先把所謂的『實驗動物』區分成『科學研究用的實驗動物』『教學解剖用的實驗動物』,這樣會比較簡單明瞭。

先說科學研究用的實驗動物。

毫無疑問,當然不能吃。無論那是什麼珍饈美味的山珍海味動物都一樣,即使根本沒有做過任何處理,例如一隻當作對照組的兔子,也一樣不能吃。

為什麼?

因為既然是做研究用的,那麼研究單位的實驗室一定有實驗室規範,實驗室規範上面一定會有『實驗動物該從哪裡來』『在實驗中使用實驗動物應該有什麼樣的條件和要求』以及『使用後的實驗動物應該要怎麼處理』這三個面向的條例。而當然,『使用後的實驗動物應該要怎麼處理』說的都會是不宜當成一般垃圾處理,所以多半是集中由負責的廠商回收處理以專用焚化爐焚化。然後,當然不會說『可以吃掉』。

所以,既然規範這麼說,那就得到解答了嗎?我覺得不然。規範的確是這麼說,但是理由呢?

我跟同學們討論的理路是這樣的:
既然這是實驗用途的『殘餘』,就得要假定牠已經受到了某種程度上的操作,這個操作很可能會對人帶來一些潛在風險,於是當然不能吃。在這樣的狀況下,就會走向『永遠沒有太小心』這種態度,於是保險起見,就是不能在實驗後拿來吃。

不然的話,如果我們開始討價還價,就可能會先是『沒有處理過的控制組可以吃』,然後是『打過生理食鹽水的可以吃』,再來是『打了維他命生理食鹽水的可以吃』、『用了對人無害的藥品的可以吃』...。既然實驗方式與藥品千萬種,這樣『有討論餘地』的狀況,到頭來就會變成根本無法精準的訂出放諸四海皆準的簡單規範,又因為各種實驗和操作狀況都不相同,就算針對不同的實驗細節訂出不同的幾十幾百種規範也不可行(先不說定個幾百個規範有多困難,光是根據多少細節去把實驗內容分組恐怕就會吵不完),最後只能淪落為標準和作法千百種的各說各話,也就是『毫無規範』可言。

所以,嚴格的、毫無彈性的規定實驗後的動物屍體處理方式,恐怕是唯一可行的執行方法。說白一點就是,根據這樣的規範理路,科學研究用過的實驗動物是不能吃的。這並不是完全的真理,但卻是權衡後最好的執行方式,因為安全、保險、又不會出問題。

(如果你還搞不懂,不如想想為什麼上飛機不能帶刀。你當然可以說你帶刀只是為了要切水果刮鬍子甚至只是裝飾用,你也可能真的一點傷害別人的意圖都沒有。但是以一個特殊場合的規範來說,要想為每個人每個狀況都訂出不同的標準實在是太不切實際,而且這樣可以討價還價的結果就很容易造成混亂。所以,最後就是『上飛機不可以攜帶利器』。研究過後的實驗動物不可以吃也是一樣。)


講完科學研究用的實驗動物,回頭過來講講『教學解剖用的實驗動物』的狀況。

一般來說,教學解剖用的實驗動物都只有拿來『解剖』,沒有什麼其他的藥品操作,所以比起科學研究用的實驗動物應該是更沒有潛在風險。另外,教學解剖用的實驗動物因為使用頻率不高,用量也不會太大,所以多半是選擇市場容易買到的雞鴨蛙兔魚蝦蟹等常見食用動物。既然是從市場買來,本來就是『拿來吃的肉類』,那好像解剖以後吃掉也沒什麼關係。

再加上,教學場域通常也沒有什麼專門的規範,如果是大學的課程,大概就是沿用大學的實驗室規範,一樣規定把解剖後的實驗動物統一回收焚化處理或交給回收的廠商。但如果是高中、國中的解剖課,就變成是各個老師自己決定了。

所以,教學解剖用的實驗動物能不能吃這件事,就變得更曖昧了。有些人覺得反正本來就是市場買來的食用動物,吃掉才不浪費(例如這個);也有人認為既然是教學用的實驗動物了那就應該要尊重尊敬,所以要好好埋葬不可以吃掉。

雖然如此,我覺得還是有一些理路可以遵循判斷的。

首先是『衛生問題』。各校的實驗室一定沒有多乾淨,絕對不可能有廚房的乾淨標準。更不要說那經年累月沒有消毒而且通常只是隨便洗洗的解剖盤或蠟盤,不知道累積了多少年代的髒東西和細菌。加上恐怕有十幾年歷史的解剖刀、剪、鑷子,要說這個市場買來的食用動物在這些骯髒器具的攪和後還可以煮來吃,實在讓我相當食不下嚥。更糟的是解剖課通常有個兩三小時,這些動物在死去之後還在悶熱的教室裡待了這麼久,衛生條件更是堪慮。所以,我覺得光是衛生問題,就能為『教學解剖後的實驗動物不能吃』提供足夠的說服力

另外是『事件脈絡』。這些市場買來的食用動物的確本來就是拿來吃的,(本來)在衛生和病源疑慮上也沒什麼問題。但是既然買來的目的是『教學解剖』,那麼他的本質其實就已經從『食用動物』變成了『實驗動物』,於是也就應該盡可能的符合實驗動物操作處理上的原則。所以,在這個脈絡底下,教學解剖過後的實驗動物屍體就是『實驗廢棄物』,那麼依照實驗廢棄物(也就是實驗動物屍體)的相關規定處理,其實是順理成章的作法。否則,要把解剖完以後的動物屍體拿來吃,就算不管衛生問題,總是常常會讓人覺得有哪裡怪怪的。(如果要比喻的話,這就好像是剷子這個工具是拿來挖土挖沙挖大便的,但是軍隊裡面煮大鍋菜可能會把剷子拿來當成炒菜鍋剷。於是在這個事件脈絡中,剷子的工具本質就已經從『營建用途』轉為『烹飪用途』,於是我們通常也不會在炒完菜之後又把這把剷子拿回去挖土挖沙挖大便,真的這麼做的話總是會有哪裡怪怪的,這背後的道理是一樣的。)

第三點則是『場域規則』。我想,絕大多數的教學解剖實驗都是在學校的實驗教室裡進行。既然在實驗教室裡進行,操作的是實驗用具,犧牲的是實驗動物,那麼遵照實驗教室的場域規則應該很合理。所以實驗動物解剖以後也就是實驗廢棄物,需要依照實驗教室的特定規範處理。(同樣以前面的剷子來比喻的話,就是拿來炒菜用的剷子既然是放在廚房裡成了廚具,就應該要符合廚房和廚具的場域規則如乾淨衛生無毒等,而不是因為他本來是個挖土挖大便的剷子所以即使進了廚房也還是不改本色依然故我拿來亂敲亂打或是髒髒的也沒關係。)

所以,根據上面的這幾條理路,我會認為『教學解剖用的實驗動物』是不能吃的。既然動物是買來『做教學實驗』,又是在『實驗教室』裡進行,那麼最後拿來吃掉實在有點混淆概念和稀泥。即便他們也只不過是市場來的雞鴨蛙兔魚蝦蟹等食用動物,甚至只是學生從家裡帶來的雞蛋也是一樣。而且就算不管『事件脈絡』跟『場域規則』這種「哪裡怪怪的」的概念上的矛盾,光是在實驗教室裡操作的衛生問題就很有下肚的疑慮了。

不過,我可以理解『都是可以吃掉的東西就這樣丟掉好可惜』的想法。也因此,我其實有想到另一個狀況,能夠讓解剖實驗與滿足口腹之慾不衝突。

那就是『在烹飪教室上課』

如果是在烹飪教室上課,衛生問題就解決了。在事件脈絡上,這些市場買來的動物們就是食材而不是實驗動物,我們所做的也就是簡單的烹飪流程,只不過在下鍋之前多花一點時間,把握機會進行教學瞭解食材的構造而已(誰說瞭解雞蛋的構造或牛蛙的構造一定要死板的在生物實驗教室裡面進行?)。不過,既然是在烹飪教室就要依照烹飪教室的場域規則,所使用的器具也就應該要符合烹飪教室的場域,所以不再是用實驗室帶來的解剖刀剪鑷子探針,而是應該使用廚房裡的筷子廚刀廚剪和牙籤等。這一點或許有點麻煩,但是不至於做不到,尤其是對國中範圍的雞蛋構造觀察更是容易,就算是高中範圍要觀察魚類或青蛙的構造也不難,只不過動物安樂死方法就不能使用藥物致死,而要另外挑選一下就是。

這樣做的話,藉著烹飪之前的機會瞭解動物的內部構造(植物當然更是可以),然後下鍋處理最後上桌,我覺得沒有任何問題。這個做法下哪怕是要留骨頭來做骨骼標本也很簡單, 不過就是把本來要丟掉的『廚餘』收起來另有教學用途罷了。

至於吃掉解剖後的實驗動物是不是不尊敬動物,我基本上不與置評。什麼舉動是尊敬或不尊敬常常是人言言殊,在不同的文化和脈絡底下更是可以天差地別。更不要說尊敬只是個『心態』,拿行為來推論心態實在是過度虛無飄渺也不切實際。我比較關心的是一翻兩瞪眼的實驗動物福利,也就是實驗動物有沒有受苦這件事,尊不尊敬實驗動物對實驗動物來說根本無關痛癢,能不犧牲就不要犧牲動物、努力減少實驗動物的數量、尋找更好的操作方式對牠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人類的感受如『我覺得這樣做不尊敬實驗動物』或『我覺得這樣做很殘忍』,那不過是人類的觀感問題罷了,而觀感問題常常是大家都不一樣,又沒什麼規則也沒什麼道理可循的。


最後,其實教學解剖用的實驗動物之所以不能吃,還有一個我不是很想拿來討論、但是其實也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責任問題』。試想,研究單位裡面的實驗室有負責人必須要扛起實驗室裡面的各種狀況和問題,出了差錯他難辭其咎,教學現場當然也是有人得要負責學生的各種狀況。今天如果學生嘴賤就是想一嚐滋味,無論負責人有沒有事先同意、或是事先確認過衛生條件是否足以下肚,總之學生一旦吃出了問題恐怕也是怪罪到負責人身上。扛責任的人當然會希望避免任何可能的麻煩,所以直接規定『實驗動物不能吃』(無論有沒有說明原因)也是情有可原。畢竟,如果是在野外自己抓魚吃結果拉肚子那是個人造業個人擔,但是在一個特定場合理就會連帶的牽連到場合的負責人,而一樣米養百樣人,各種狀況都可能有,負責人當然也只能以最保險的方式來定下規則了。

所以,萬一到了這時候,還是有人不知怎麼著就是想要吃吃看在骯髒解剖盤上被骯髒解剖用具翻攪過的青蛙老鼠兔子雞鴨魚等等的教學用實驗動物的話,那麼就請等到實驗動物統一回收進焚化爐以後,在還沒有被點火燒掉之前去把牠們挖出來吃。或者是可以去打劫負責廠商的回收車,把想吃的動物挖出來。這樣的話,就只是你個人在實驗室之外的行為,由個人承擔責任。

但是我還是想問,是真的有這麼餓嗎?


總之,這是我的理路跟判斷方式,這也很難說有什麼絕對的真理,只是想也許能夠提供一些想法,也希望大家能夠多多討論。


4/22補充:
有朋友問:那如果是純做行為觀察或是記錄生理反應的實驗動物呢?在這些實驗裡面動物可能根本沒有受到任何『操作』,而且也只是在不同的環境或是不同的刺激下展現不同反應或活動,這樣也是比照上述的『科學研究用的實驗動物』辦理嗎?又或者,如果是教學解剖實驗課裡有八組學生,助教準備了十隻動物以防萬一,實驗完了以後剩下兩隻沒有動過一根毫毛的動物,這樣該怎麼辦呢?

這真的是個好問題。

我想,基本上還是可以用上述的『衛生問題』『事件脈絡』『場域規則』來想。

先說科學研究上的觀察實驗,如果這個實驗是在實驗室進行,做完之後要把他煮來吃掉,因為場域規則跟衛生問題,我應該還是會覺得有點怪怪的 。但是,如果是在行為觀察室或甚至是養殖室這種類似於提供暫時棲所的場域,那麼場域規則的影響就會更弱一點,事後真的想要把他吃掉不浪費,感覺上也就更無所謂一點。好比說我在芬蘭的經驗,當我們在魚類養殖室做完魚類行為觀察之後,的確也是會問『有沒有人想帶回去吃掉』。特別是那些從野外釣回來,只是待在水族缸裡面負責提供捕食者氣味,本身沒有接受任何操作、甚至不是觀察紀錄的對象的大型魚類,更是一定會問。畢竟,這些魚的『事件脈絡』就比較像是「從野外釣回來,先不殺死只是放在某處的水族缸幾天,什麼事情都沒做」。對我來說,這樣的魚要拿回去吃,就幾乎無傷大雅,因為無論是衛生問題(魚類養殖室超乾淨)、事件脈絡(釣回來的魚放魚缸幾天也沒做什麼事)或場域規則(魚類養殖室)都沒什麼怪怪的地方。

至於教學解剖用的備胎動物,我也是一樣會以上面的三點來想。如果這些動物沒有進實驗教室,只是放在某個暫時存放的地方(水族缸?),那麼事件脈絡跟場域規則就幾乎沒有什麼跟最後把他吃掉違和的點,大概只需要考慮衛生問題吧。順便提一下,如果是使用活體動物,可以精準估算教學上需要用到多少動物,讓備胎越少越好甚至是不需要備胎當然是更好的,畢竟實驗動物減量也很重要。而且如果是因為買來當作備胎,後來真的剩下來了不知道該怎麼辦才需要考慮吃不吃,那麼精準估計數量也是一個減少事後苦惱的方法;但如果一開始就是為了口腹之慾所以多買備胎兼食材,那當然就是下鍋吃掉沒第二句話,但這樣想來備胎應該也會在脈絡上和對待上有一點不一樣吧。


2013年4月14日 星期日

關於脊椎動物解剖實驗:實驗動物減量(2)


其實,若是想要讓教學上使用的活體實驗動物減量,除了上一篇講到的教學現場能夠調整的方式之外,還有另一個更重要的層面可以著手。

那就是課程設計跟章節安排。

在我還在當助教的時候,為了減少教學犧牲的活體實驗動物數量,我們就在台大的普通動物學實驗課程安排上做過這樣的嘗試。

在台大,大學一年級的全學期普通動物學實驗課程中,都會有連續兩個禮拜的實驗課單元需要解剖青蛙,分別是『蛙的外部型態與內部構造+蛙的循環系統』,以及『蛙的肌肉與骨骼』。多年來,大家都是依照這樣的順序,以犧牲兩隻蛙的方式來教學:第一個禮拜的那一隻蛙,穿刺後先讓學生觀察外部型態,然後打開肚子看內部構造,還有份量極重的循環系統。然後第二個禮拜的蛙,在穿刺後先剝皮,然後以簡單的電刺激多條主要大肌肉並以觀察肌肉的功能與運動方式,最後把肌肉內臟清乾淨拿去燙熟之後去肉,讓學生帶回去做成蛙骨標本,作為一次學期末評分的作業。

這樣的上課內容,乍看之下好像也沒什麼可以調整來讓犧牲的牛蛙減量的。畢竟蛙的循環系統需要有血液在血管裡頭,而死掉的蛙很可能會有脫水或腐敗的問題,血液又是屍體中最容易腐敗的部分,除了使用灌流的昂貴標本之外,要想不以犧牲活體青蛙來做這堂實驗似乎很困難。而肌肉與骨骼的單元,更是不得不犧牲活體青蛙,否則肌肉失去活性之後就再也沒辦法以電擊刺激來觀察肌肉的功能和作動方式。更何況,多年來的普動實驗都要求學生作蛙骨標本,於是就需要一隻骨骼系統沒有被破壞的青蛙當作材料,而為了觀察循環系統的心肺與大動脈部分,前一堂課的那隻蛙的胸帶已經被剪斷,所以肌肉觀察這堂實驗課的牛蛙也就是唯一的選擇。

但是,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多年來這樣的授課順序和流程其實也是有地方可以調整的,如果真的想要減少牛蛙犧牲的數量的話。

當時,我的嘗試是把兩堂課的順序互換,然後微調一些內容:
第一個禮拜的蛙,穿刺之後先讓學生觀察外部構造,然後剝皮。剝完皮了以後比照過去的方式,以電擊刺激肌肉,觀察肌肉的功能與運動方式。等到都搞清楚了之後,就拿個塑膠袋把自己組的青蛙套袋寫上組別,統一放進冰庫冷凍。
第二個禮拜,就是把自己組已經凍成冰棒的無皮青蛙解剖,觀察內部構造,以及追血管看循環系統。等到都看完了,最後也是去掉大肌肉跟內臟再拿去燙熟,然後帶回家做蛙骨標本。

這樣做,就只需要犧牲一隻青蛙,犧牲的實驗動物數量整個減半。

想起來好像可行,但是當然有些細節做了才知道有沒有問題。

基本上,這樣的授課順序對於第一個禮拜的教學是沒什麼大問題。學生是照常穿刺(實驗課中的穿刺最佳流程請見此),然後在觀察完外部型態之後也是照常幫青蛙剝皮,之後照常電擊刺激肌肉,在一堆肌肉和僵屍動作間苦惱。除了剝皮前的外部型態觀察之外,基本上就是把過去授課順序的第二週內容搬到第一週而已。

但是第二個禮拜就比較麻煩了。

首先要確定的是,凍成冰棒的青蛙還能不能解剖?還好答案是可以。在上課之前,我們會先把整袋石頭般的青蛙拿出來室溫解凍,大概四十分鐘後學生開始操作時其實也已經解凍了些,不再是冰塊般的堅硬。而且解剖的位置主要是腹部的肌肉,即使還保持著一點凍住的狀態也難敵解剖工具的銳利。所以下刀的時候跟多年來授課順序的第一週方式其實是一樣的。

除了胸帶以外。

如同前面敘述過的,以前是直接把胸帶剪開,以觀察大動脈和心肺部分的循環系統,但是調整後的授課順序只會用到這一隻青蛙,如果把胸帶剪開就沒有完整的蛙骨標本可以做了(當然,做不做蛙骨標本是另一回事,以後會有專文討論)在現行幾乎每班都會有蛙骨標本作業的現實下,直接大刀把胸帶剪開是不可行的。於是我改用『把胸帶跟中軸軀幹完整分離』的方式,反正胸帶本來就是只以肌肉跟中軸軀體相連而已。這個步驟我做起來當然不難,學生做起來我覺得也沒有太困難,畢竟已經是凍過的青蛙,略為脫水的肌肉和骨骼其實滿容易分離的(尤其是肌肉觀察最後為了讓肌膜顯現會汆燙青蛙,更是讓肌肉容易剝離),更何況學生面對這個已經一個禮拜的熟面孔多少都會比較大膽敢操作,所以只要好好教做起來也不算太慢。等到胸帶剝離之後,就可以開始觀察內部構造跟循環系統。

所以,我自己的感覺是,以這種方式來讓實驗動物減量,絕對是可行的。在操作上並沒有什麼太大的麻煩,就可以整整少了一半的實驗動物犧牲數量。

不過,我當然也觀察到了冰凍過的青蛙跟新鮮剛犧牲的青蛙有些許的差異,為了公平起見,我將『沿用多年的授課順序』和『調整後的授課順序』雙方的優劣整理如下:


沿用多年的授課順序
利:
1. 血管裡面都會有血容易觀察
2. 心臟會跳
3. 組織不會沾黏
4. 蛙的膀胱中會有尿液容易觀察
弊:
1. 因為血管裡都有血所以容易出血不小心就會血流成河
2. 需要穿刺兩次增加助教&學生&動物痛苦
3. 實驗動物使用量大
4. 較小的血管裡因為血液沒有凝結故一旦剪到或他處出血就會幾乎消失
解法:
容易出血,無解
穿刺兩次,可藉由強制學生事前仔細練習&由助教代勞來部分解套
實驗動物使用量大,無解
小血管出血消失問題,無解

調整後的授課順序
利:
1. 血液已經凝結所以不會有出血問題
2. 僅需穿刺一次減少實驗動物&學生痛苦
3. 實驗動物用量大減
4. 較小的血管裡血液凝結故容易觀察且不怕剪斷
弊:
1. 心臟附近組織沾黏嚴重使血管不易分辨
2. 心臟不會跳
3. 血量減少使得大血管中不一定會有血液導致觀察較困難
4. 膀胱無尿難以觀察
5. 解凍又觀察太久的牛蛙有些微腐敗臭味
解法:
組織沾黏問題,可教導學生大膽去除血管上組織,反正幾乎不流血
心臟不會跳,可以另外解剖一或數隻新鮮牛蛙提供學生觀察
血量減少觀察困難,也可以由另外解剖數隻新鮮牛蛙提供觀察對照
膀胱無尿難以觀察,可以找到較有尿的膀胱讓他們看,或觀察另外解剖的新鮮牛蛙
氣味問題,無解




總之,這個嘗試主要是為了實驗動物減量,以我的觀點看來,這樣的調整是非常可行,甚至對於教學進行難易度是有幫助的。但是,若是要想說服真正的決策者,恐怕也只能很誠實的把利弊都列出來,提供完整的資訊以供選擇了。

希望這樣的經驗,可以引起一些啟發,讓想要減少教學用動物犧牲數量的人,可以藉由調整教學內容和課程順序來達成目標。

關於脊椎動物解剖實驗:實驗動物減量(1)


1959年,羅素和伯齊 (Russell and Burch) 這兩位學者提出了 「人道實驗技術之原則」,認為當我們使用動物進行教學或研究的時候,都應該要時時注意三個重點:取代(Replacement)、減量(Reduction)、精緻化(Refinement)。因為這三個重點的英文都是以"R"開頭,所以又被廣泛稱為實驗動物的"3R"。

而這三個重點其實也很容易懂,白話的說大概是這個樣子:

如果可以不要使用活生生的動物,那就不要用(取代)。

如果使用活生生的動物是不得已的唯一方法,那麼就盡量降低使用的數量(減量)。

而既然用了活生生的動物,那就要盡力改善操作和實驗或教學的流程,減少動物的痛苦(精緻化)。

這個3R,在科學研究領域中已經是基本的概念,在國外行之有年,在台灣也算是研究人員的基本認知,各單位也三不五時會有相關的訓練和進修課程,做研究當飯吃的人大概也不會想要因為在這樣的事情上馬虎隨便找自己麻煩,所以應該都不至於太糟糕。這邊有一篇國家實驗研究院實驗動物中心副研究員的文章,對於研究上使用實驗動物的情形有相當詳細的討論。

但是教學上就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國外的教育體系中,在教學上對活體動物進行傷害性的操作是相當的少,因為以教育為目的的使用活體脊椎動物多半都可以找到合用的、不需要傷害活體動物的替代方案,尤其是現在這種資訊大爆炸的時代更是如此,(而且有成堆的研究支持不需要傷害活體動物的替代方案所能達到的教學成效至少是一樣好,甚至是更好)。就算真的在教學上對活體動物進行傷害性操作,恐怕只可能在大學的教學上才可能發生,畢竟教學上使用脊椎動物也是需要給審查小組審過的。另外,多半會提供不需要傷害動物的替代選擇,以因應不同學生的意願、宗教背景和個人因素。

但是在台灣,我們已經對多年來的各種脊椎動物解剖教學習以為常了,加上整個環境對於動物福利的觀念也還相當不足,於是脊椎動物的解剖課程是數十年如一日的在各個教育階段不斷出現、複製。使用的方法和操作上的觀念恐怕也跟十幾年前沒有太大差別。即使現在我們已經有了號稱亞洲第一部卻沒有執行法支持所以其實沒多大屁用跛腳一樣的動物保護法,也明文規定了使用活體脊椎動物必須要在單位內的有審查小組審查其必要性之後才能進行,但是隨便孤狗一下也知道還有好多沒有對應審查制度的教育單位(高中國中甚至國小)和教學團體(一堆補習班或社團或營隊)根本就依然故我,照樣用活體動物解剖或進行傷害性操作。更遺憾的是,我們這種集體主義慣了的社會,加上文化上的『師者如父』的地位差異,讓老師們多半都是『我說什麼你就聽話』,而少有因應學生個別差異的彈性,所以一旦解剖多半也是全班一起來,學生想拒絕都很難。不然就是學生可以拒絕解剖,但是沒有因應的替代教學方案,只能自己看書(我覺得這種應對其實意思就是『我就給你這個你不要就拉倒休想要有什麼其他的』),而且恐怕還得要待在自己的位子上或同一間教室裡繼續忍受解剖帶來的壓力。

很顯然的,在使用活體動物的教學上,我們還有很大很大的改善空間。

前面我已經有好幾篇文章,以最常見的青蛙解剖實驗為例,針對減少動物的受苦(不要再用殘忍的乙醚致死掩耳盜鈴的酒精麻醉了)、讓人道犧牲執行上更簡單迅速、並且減輕教學過程中師生蛙三方的壓力等來談談我自己的看法和經驗。你可能已經注意到,從3R的概念來看,我大都在談『精緻化』。說真的,我們在教學上解剖青蛙解得這麼氾濫而隨便,要想要改變這個事實,也只能從減少動物受苦、讓操作更順利等等的精緻化方面去下手吧。所以,既然就是用了活體動物如青蛙,想要犧牲他來做解剖和教學,那麼就好好想辦法讓青蛙死的安樂無痛迅速,這一部份解決了,實驗動物福利的問題就少了一點。接下來要怎麼翻找比較器官、學生怎麼切割分解攪爛臟器,那就是教學技巧和內容、以及實驗室規範和態度的問題,好歹跟動物的痛苦再無關係。

而如果你可以認同減少動物的痛苦很重要的話,那麼我想再進一步,來說說教學上可以怎麼減少動物犧牲的數量(減量)。

我們依然以青蛙解剖為例,我覺得,要想減少教學解剖實驗犧牲的青蛙數量,首先就是要重新認知到『他們是一條一條的命』這件事。在臺灣,我覺得很多時候我們都忘記解剖的活體動物是一條又一條的生命,所以用得理所當然。而更荒謬的是,我看到的多數教學團體或單位,在教學上使用活體動物的態度更是給我一種『可以使用活體動物是一種經濟能力的指標』的感覺,所以很多時候,大家想到的都是『不用省錢』,而不是『死了多少』

所以,不先矯正這個想法,或是說服有這個想法的採買承辦人員,要想做到實驗動物減量就很困難。

那麼,實際教學上到底可以怎麼樣減少動物犧牲的數量呢?

如同前一篇文章所說,你可以去找已經死掉的動物來用,但我承認這的確不是很容易,尤其對於全班都要動手的解剖實驗實在有點困難,或許比較適合教師操作的示範實驗(但其實高中的青蛙解剖就是這樣的示範實驗啊)。

但,如果真的很希望學生有動手的機會,那麼全班進行的實驗也有一些方法。首先,在每一組一隻青蛙的前提下,可以把學生的分組數減少。不過這個做法有相當的限制,畢竟這既然是教學,就還是要顧及教學的成效。以青蛙解剖為例,一隻市面上買得到的牛蛙再怎麼大,大概也不會超過一顆排球。這樣的大小拿來解剖,恐怕六個學生把頭湊著一起看就已經有點擁擠。所以,在每組學生人數上的調整有其限度,也還要考慮到實驗教室的格局和桌椅安排,但總之這可以是第一個嘗試減量的方法。

當我們依據實驗教室的格局和學生人數等各項限制,決定了最少的可運作實驗組數之後,還可以用已經死掉的動物(例如去收攤前的牛蛙攤商問或是養殖場問)跟活體一起湊出所需的數量,這樣多少可以讓活體犧牲的數量減少一點,而且搭配活體也可以讓學生看到更多樣的差異(剛死、冰過、和活體犧牲的各種差別),其實能夠獲得的資訊可以更多。

當然,假如可能的話,把大班拆成小班,分時段上實驗課(例如早上和下午),並且使用同樣的一批實驗動物還可以更減量。只不過解剖實驗畢竟是不可逆轉的破壞性操作,就算解剖完了把青蛙縫起來然後給下一批學生用也是有點浪費時間又荒唐,更不用說學生解剖觀察的過程中可能會有多少無心或有意的破壞了,要是再加上屍體自然的腐壞,那對後面一批上課的學生實在是相當不公平。
 
所以基本上,在解剖實驗課程上,如果就是只能(或只想)讓所有學生都能夠分組實驗並且從頭操作到尾,這些大概就是在教學實驗現場可以做到的減量方式。如果各位有其他的更富想像力的方法,我非常歡迎各位的回應和指教。

然而,如果教學者願意改採示範實驗的方式來解剖,那麼可以做到的實驗動物減量當然就是多得多了。既然現行的青蛙解剖在高中生物課程也是示範實驗,那麼我私心建議高中老師們其實就親自解剖給同學看就好。這樣就算要使用已經死掉的青蛙也容易得多,反正老師只有兩隻手,就算要解剖個兩三隻不同性別的蛙,要都找到死掉的來用也不是太難,也省得學生在實驗室裡亂搞或是操作不當等等的困擾。 
(關於示範實驗可以怎麼做,將會在之後的『理想中的解剖實驗該怎麼帶?』一文中介紹)




說到這裡,也許你會覺得這些建議都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創意,我也同意這些想法其實都不難想到。但是教學現場的調整,並不是唯一能夠讓實驗動物減量的方法。下一篇,我要以我自己的經驗,來談談課程設計上可以做到的實驗動物減量。

如果對於大學以上的解剖課程可以怎麼減量或取代或精緻化有興趣,可以看看這一篇文章

2013年4月3日 星期三

關於脊椎動物解剖實驗:實驗蛙的腦脊髓穿刺安樂死法

上一篇談過了實驗蛙的乙醚致死法(對,我只能叫他致死法,因為他一點都不安樂、違反動物福利、也不符合實驗動物規範、還常常對操作者有害!),這一篇我想來聊聊腦脊髓穿刺法。

我猜想,很多人選擇乙醚致死法,或是先以乙醚麻醉再加上腦脊髓穿刺法,而不單獨使用腦脊髓穿刺法,可能是因為下列的原因:

首先,腦脊髓穿刺法需要相當的經驗跟技巧,沒有經驗的學生可能會搞很久也搞不定,所以只好用乙醚致死,省得學生搞半天,大家(教師/助教、學生、實驗蛙)都痛苦。如果教學者對腦脊髓穿刺的操作可能也沒什麼把握,或甚至沒有親手做過幾次。自己都做不來,當然也沒辦法帶學生做,於是用乙醚最簡單。更何況,腦脊髓穿刺是要親手結束實驗蛙的生命,對於實驗動物的死亡完全難辭其咎,對很多學生來說並不是一件容易承受的事情,所以改用乙醚,讓實驗蛙在透明瓶罐裡死去(其實常常沒死),或許就可以減少一點『他因我而死』的罪惡感,也總是比『我直接殺了他』不那麼有壓力。又或者,其實也沒什麼理由,就只是因為過去這樣做,或是(觀念作法沒有更新的)課本這樣教,現在大家當然也這樣子做罷。

但是,我們已經說過,乙醚致死(而且常常沒死!)是一件對實驗蛙毫不安樂、對操作者有相當的潛在危險與毒性、不符合所有實驗規範、動物福利、與實驗安全的爛方法。又加上其他規範內建議的麻醉藥物通常都買不到又很貴,看來在一般的教學環境下,要想解剖蛙類的唯一安樂死法就只剩下腦脊髓穿刺了。

(其實還有一個可以使用的安樂死法叫做『斷頭後破壞腦部』這個表格六裡面還有這裡的第五頁有提到。但是我想對於絕大多數的實驗教學者並不想要用這麼看起來兇殘的方式處理,尤其是想要保留完整樣貌的多數實驗狀況下)

簡單孤狗之後,你可以發現臺灣眾多大學的生物實驗課都還有蛙類的解剖這堂課,而看起來也幾乎都是以腦脊髓穿刺法來犧牲實驗蛙。基本上,這一點是沒有問題的。不過,就我過去當助教三年半的經驗裡,腦脊髓穿刺法其實也還是有很多細膩的地方應該要注意。但是,或許又是因為從來都沒有人留心、或者是過去的做法就是這樣『樸素』,所以我們一直沒有想到整個流程還有很多可以改善的地方。

我過去的經驗是這樣的:實驗課的課堂講解之後,讓學生動手之前,我們會先放一段腦脊髓穿刺的操作影片,清楚且緩慢的演示腦脊髓穿刺法的手勢、過程、注意事項、以及實驗蛙的反應。看完影片之後,每組學生就去水槽挑一隻順眼的實驗蛙回來穿刺。這中間,助教會走來走去指點學生,並且適時的提供協助,或確認學生穿刺是否完成。萬一學生一直搞不定,有時候也會看不下去而接手處理。等到學生穿刺完畢也都確認無誤,就開始解剖操作。

這個流程,我相信在各大學的生物學實驗應該都是大同小異。雖然說已經如此運作了十幾年,但是,我看到了一些讓人困擾的細節。

首先,是影片的教學效果。腦脊髓穿刺畢竟是個需要手感的技術,光看影片就期望學生能夠完全體會並且掌握各個細節,我覺得有點強人所難。我自己的經驗中,始終都不覺得光是看影片,學生就能夠學得多好。是的,有一部份的學生看了影片似乎就掌握到了不少訣竅(假設他從來沒有操作過的話),但是這也表示總是有一部份學生無法掌握要領,於是穿刺的時候總是刺過頭搞半天弄得大家都痛苦。而我認為,既然這一堂課需要犧牲動物,在學習的過程中,盡可能不要造成實驗動物的痛苦應該是念茲在茲的最大原則,就這一點看來,影片的教學效果顯然有待加強。

還有,是學生操作腦脊髓穿刺時的困難。現在市場買來的牛蛙通常都頗大隻,操作上本來就會比較辛苦。再加上有些學生個子小、手掌手指也小、或是生來比較文弱,於是在穿刺時要想要用標準手勢單手固定牛蛙就很吃力,常常還要請同組同學幫忙抓住後腳。更不幸的是實驗蛙在穿刺過程中吃痛掙扎,加上實驗蛙皮膚表面的滑溜黏液,讓本來就已經很吃力又緊張手抖的學生更頭大。就算我們已經跟學生說過可以拿吸水紙先把實驗蛙擦乾,也還是幫助有限。

又,既然這是個技術性操作的部分,那麼讓學生一開始就用等一下要解剖的實驗蛙來操作,萬一搞爛了就得自食其果,好像有點要求太高。技術性操作的事情,不是最好能夠讓他們有機會可以練習,最後才應用在真正要用到的對象上嗎?台大的普生實驗一個學期頂多有兩次機會可以操作穿刺,能不能讓學生在這兩次穿刺之前就有些許的練習,然後這兩次穿刺就可以順利得多?而不是就把這兩次穿刺當成練習,等到學生真的熟練之後反而毫無機會使用,而且又讓兩隻實驗蛙被折騰得半死?

總之,上面這些觀察都讓我覺得心裡有疙瘩。這些讓人困擾的細節應該都是可以改善的部分,並不是幾句『因為學生還沒有熟練』或『因為他們不認真上課沒抓到要領』就可以打發過去的。如果每次上課的班級,無論班級的平均認真程度為何都會遇到一樣的問題,豈不表示我們應該做些什麼嗎?

所以我們開始調整一些做法。

首先,我們開始在穿刺之前把實驗蛙冷藏。這個想法很簡單:兩棲類是變溫動物,降低他們的溫度應該可以讓讓他們反應遲緩、活動力降低、說不定還可以抑制神經傳導而減輕痛覺。於是,在實驗課上課之前,我們就會把該班要用到的整袋牛蛙放到4℃冰箱裡,直到學生要穿刺了才拿出來。這樣的做法大概可以讓牛蛙待在冰箱裡大約四十分鐘,已經足以讓他們的活動力降低許多,穿刺時也比較不會抵抗掙扎,讓穿刺可以進行得比較順利。而似乎也是因為冷藏的緣故,牛蛙表皮的黏液分泌也變少或變乾了些,於是抓握的時候也容易得多(所以既然冰過了黏液變少也變乾了,就不要在多此一舉的把牛蛙拿去洗了好嘛@@),如果先用吸水紙把頭頸身體部位包住再握持,那就更是穩固了不少。於是,這個先把實驗蛙冷藏的做法,現在已經成為台大生物學實驗的標準流程。

當我們開始這麼做的一年多左右,我也發現了The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Jersey 的Rutgers分校的蛙類安樂死規範裡就有明確的指示:(第三點) 實驗蛙必須要冷藏至4℃,或許不能降低痛楚,但可以方便操作。我很高興,這顯示了我的觀察和調整是正確的,並不是一相情願的猜想。

(這個『先把實驗蛙冷藏』似乎在2010年時也已經是輔大的生物學實驗的標準流程,說不定輔大的教授和助教更早就意識到這個可以改善的部分。總之希望所有使用實驗蛙的大學生物實驗課,以及其他想要操作腦脊髓穿刺的教學實驗現場都可以趕快把這個步驟納入實驗流程裡。)

第二個調整的部分,是讓學生在真正穿刺自己的實驗蛙之前有練習的機會。在我的班上,會先有一部份的蛙在冷藏後先被我穿刺完畢。然後拿去讓學生練習。只要執行者的穿刺夠熟練,枕骨大孔部分的皮膚傷口就會很小,學生們都還是可以親自去體會實驗蛙的觸感、重心、還有皮膚滑溜的狀況、並且嘗試尋找到枕骨大孔,再把探針刺進去。而探針該刺多深、刺到哪裡算是『到底』,該放多平才能順利往前深入腦腔、該翻攪搖動的程度多大、刮到腦殼的聲音和手感、還有拉出探針轉向脊髓的角度該怎麼調整才能夠順利進入脊髓等等,也都能夠在這個練習蛙上頭完整體會。練習蛙和活的蛙唯一的差異,大概只有不會掙扎&不會有脊髓被破壞時的伸腿反應而已。如此一來,可以在不需要額外購買並犧牲實驗蛙的狀況下,讓學生在真正執行腦脊髓穿刺之前有更真實的練習機會和經驗。

第三個調整的部分,是讓學生有選擇的權利。如同Rutgers分校的蛙類安樂死規範裡所提到的,(第一點)穿刺需要相當的靈巧和技巧,因此只應該由『訓練過的人員』來操作!(第二點)教學者必須要判斷是否在學生面前操作穿刺,如果課程目的不是實際操作穿刺流程,那最好不要在學生面前穿刺。在這樣的標準底下,很顯然的只有普動實驗教學實習的學生(也就是受訓中的實習助教)會需要好好學習穿刺的技巧,畢竟他們是要帶生物學實驗的助教,就算只是實習的也不能只會跟著學生一起慌張。所以,這個班上的學生是無論如何都得要學會,並沒有選擇的權利。但是除此之外,其他班級的學生其實都不是很需要學會穿刺的技巧。一來他們以後可能完全沒有需要用到,二來以後真的要用到的時候在學也不遲,再加上穿刺其實只是這堂課(蛙的XX系統)流程中的『犧牲動物』步驟,重點應該是花時間去觀察比較該看的XX系統,所以仔細想想其實可以不需要為了這個『過程』耗費太多時間跟心神,或是為此影響學習的心情。

於是,我的做法是在一開學的時候就給出三個選項:想要自己操作穿刺、不想自己穿刺但是想要知道該怎麼做、以及不想自己穿刺也不想知道該怎麼做。然後調查班上有多少組別選擇各個選項,好讓助教們心裡有個底知道到時候可能會面對什麼樣的比例,就算有學生還拿不定主意,至少都有時間可以讓他們想想自己到底該怎麼決定。然後,到了使用實驗蛙的課堂真的開始講課之際再調查一次,這次就真的可以知道班上有多少組別想要親手操作,又有多少是只想看、或是連看都不想看的。接著,就是把該穿刺好的比例的蛙搞定,而後在講課後召集願意看或想操作的組別過來(人太多可以分成兩批,反正班上可以示範的助教不會只有一個),拿一隻已經穿刺過的蛙近距離的緩慢示範並仔細講解給他們看(是的,所以我的班級就不放穿刺影片了)。然後我通常會另外拿一隻還沒穿刺的蛙以我的正常速度再做一次(大概是十幾二十秒左右),讓他們知道熟練以後應該會是什麼程度。等他們都看過示範了,就讓想自己動手的組別先拿已經穿刺過的去練習並且互相觀摩,等到覺得沒問題了以後再去拿自己真正的實驗蛙來穿刺。這樣的彈性做法,既可以兼顧想要學習穿刺的學生、也可以照顧到不想動手犧牲生命的學生的意願,更可以因為提供了練習的機會,讓學習穿刺的學生可以把技術練好一點再親手以實驗蛙來操作,藉此減少實驗動物的痛苦,我覺得應該已經是面面俱到了。

(我知道有人或許會說:實驗課就是要操作不然算什麼實驗課、或是這也是一種學習的一部份、或是這樣可以對蛙類更為瞭解、或是醫學系的學生應該要學為以後的手術操作打下基礎、甚至是這樣可以體會生命因為自己的學習而逝去而有更多尊重等等各種說詞。但我認為,無論如何每一堂實驗課的課程目的都應該是最重要的部分,其他的學習如果可以兼顧或許很好,但要想東兼顧西兼顧也可能會有分散焦點的可能。而且,這也不是讓他們不要操作,只是提供選擇讓他們可以自己權衡某些部分而已,畢竟對非教學實習的學生來說,這堂課的主要目的並不在實驗蛙安樂死操作,其他緊扣課程目的的操作部分還是一個都跑不掉。而真的要說的話,什麼東西都碼可以是學習的一部份,那為什麼不是乾脆讓他們去養蝌蚪或是去野外抓自己實驗課要用的蛙,這樣想必可以『對蛙類更為瞭解』。又,醫學系學生以後操作的是人,不是青蛙,脊椎穿刺或許可以讓他增加某種手感,但要真的對以後的外科訓練有多麼大的影響我覺得根本想太多。他們以後花多一點時間在實習的時候練刀練針才是真正對行醫有幫助的部分,脊椎穿刺要有什麼影響,恐怕也不過是他們生命中太平洋那一邊的蝴蝶拍翅而已。至於什麼體會生命因為自己的學習而逝去因此有更多尊重這樣的理由,我只想說那何不請他們去扭斷貓狗的脖子算了,顯然一定可以體會生命的逝去而有更多尊重...)

統整起來,我離開助教職位之前的最後流程變成這樣:開學第一堂課先調查一次『想動手穿刺』、『不想動手但想知道怎麼做』、『不想知道也不想看到』各自的比例,然後在真正解剖實驗蛙的課堂開始前把實驗蛙丟進去冰箱冷藏,同時再問一次動手的比例。接著,趁著講解快要結束之前把該穿刺的蛙(也就是不想動手的組數)搞定。然後講課結束後,召集想穿刺和想瞭解的學生來,用穿好的蛙緩慢示範仔細講解一次(或許再加上一隻當場以正常速度穿刺的實驗蛙),請他們拿已經穿刺好的蛙去練習幾次互相觀摩之後,再去拿還在冰箱裡的活實驗蛙來穿刺。

不過在我離職之後,可以確定的是穿刺前先將牛蛙冷藏已經成為標準流程。至於學生們的意願,也已經有些助教們放在心上,願意提供彈性的選擇(例如可以不親自動手)。但是練習蛙的部分並沒有其他助教們採用,或許因為實行上比較麻煩的緣故吧。

至於穿刺的技術部分,出一張嘴講半天也是空講,在此就不多談了。可以確定的是,網路上隨便找到的解剖穿刺過程(例如這個這個)常常都錯誤百出。不是往前進針的角度太陡(可能會戳進口腔而不是腦腔)、就是進針太淺(所以只攪爛腦袋極後段)、或是攪動的幅度太小只是『旋轉』探針(上下左右大搖甚至螺旋進出幾次、務必確定腦部從前到後都攪爛了才是對的);往後進針也常常貼得不夠平(所以可能戳穿脊椎而不是進入脊髓腔)。更讓人無法忍受的是牛蛙看起來就是沒有冰過所以死命掙扎揮手踢腳,操作的人(無論是老師或是誰都一樣)抓的手勢不對讓穿刺進行更困難緩慢,而且讓沒有練習也沒有經驗的學生就這麼親自動手,明明可以快速解決的腦脊髓穿刺安樂死法變成慢吞吞的活受罪,實在是不忍卒睹。這些實驗授課者都沒有一點實驗動物福利與規範的觀念也就算了,但這樣做的教學效果看來也沒有好到哪去啊,整個實驗的意義到底在哪?說真的,如果掌握不了實驗的操作跟目的,或者是真的器材不足觀念不夠沒有時間好好弄的話,那不如就不要解剖了吧?沒那個屁股就不要吃那個瀉藥,要吃就要做好萬全準備而不要老拿幾十年前的方法來應付啊。更何況,把動物開膛剖肚翻翻這個切切那個弄得杯盤狼藉就好像學到了什麼嗎?我真的很懷疑。但是,又有多少的解剖實驗是在這種『缺乏正確觀念與指導卻自我感覺良好到好像學到什麼了』的狀況下進行的呢?

然後補充一點,戴手套其實讓穿刺比較難操作,尤其是手套鬆垮的時候更是讓人頭大。青蛙的皮膚黏液已經不少,不戴手套要抓牢都需要費點功夫,戴上手套以後,青蛙皮膚跟手套之間、再加上手套跟手之間可以滑動的空間,那真的是自找麻煩而已。如果我們想想手套的功用(防止外部的髒污與有害物質與手接觸、或防止手上的髒污與有害物質與物體接觸),就會知道戴手套真的頗多餘。現在的實驗蛙幾乎也都是從市場買來的食用蛙,衛生上或病源疑慮上應該沒有什麼需要擔心的,所以在防止外部髒污與有害物質與手接觸上就免了;又我們是自己在做實驗也不是在賣吃的給別人,當然也不需要擔心手上的髒污病菌污染了食物,而且就算我們手上真的有對牛蛙有害的病源,實驗蛙在手上也是很快就犧牲了根本等不到『發病而死』。所以,除非你的手會分泌刺激性物質、手上長刺、或是會散發高熱或極寒,讓青蛙在接觸時就會承受痛苦,不然我想不到有什麼原因需要帶手套防止直接接觸。不過,如果就是想要戴手套才心安舒坦的話,那就選一雙夠緊夠貼手的手套,然後好好把實驗蛙擦乾再包上吸水紙才動手穿刺吧。



歡迎各位留言與我討論。

2012年10月14日 星期日

蓋一座「無脊椎釣場」:無脊椎動物介紹教學活動的發想與實踐


本文原先是以pdf格式放置在孤狗文件裡,現在轉貼成部落格文章,希望在讀取介面與互動上可以更平易近人一點。

 

緣起

前些日子,聽朋友說知名的中學生物老師&生物學部落客阿簡老師,對台大生命科學系的普通動物學實驗裡頭的教學活動「無脊椎釣場」非常有興趣,希望能夠有更詳盡的介紹。身為無脊椎釣場的發想與製作人的不才在下我覺得相當榮幸,當然很樂意詳細的介紹這個教學活動的來龍去脈與點點滴滴,也希望可以拋磚引玉,讓所有有興趣生出新教材的老師們得到更多靈感,讓教學與學習可以更順利也更有趣。 

 

2007年以前,台大普通動物學實驗課程中的「無脊椎動物介紹」

要講到「無脊椎釣場」這個教學活動,得先大概的描述台大的普通動物學實驗的課程內容。在我的經驗中,台大普通動物學實驗的課程內容裡,有兩堂課的目的是讓學生能夠認識動物的多樣性,並且對各個類群的動物能有基本的瞭解,這兩堂課就是「動物園導覽」與「無脊椎動物介紹」。前者是涵蓋的是脊椎動物的部分,以參觀動物園並且讓學生分組報告介紹各種動物的方式來進行;而後者包含的則是主要的無脊椎動物類群,同樣是以讓各組學生上台報告的方式,簡介各個無脊椎動物的主要類群。

在執行上,「動物園導覽」畢竟是一堂充滿遠足愉快氣氛的戶外參訪課,所以一直都頗受助教的青睞,在為各班編排實驗課程時,只要課程進度與時間允許幾乎都會安排「動物園導覽」讓學生遠足兼報告;對學生來說,即使必須要親自上陣露臉報告兼表演,可以離開教室上課也還是讓人興致盎然,能夠看同學上台耍猴戲也是別有一番滋味,所以「動物園導覽」也向來受到學生的歡迎。

不過,「無脊椎動物介紹」就不是這麼一回事了。由於多樣性介紹本身就是資訊的不斷堆疊,要讓這樣的介紹不至於淪落為流水帳的敘述實在需要相當的心思。再加上報告的學生或許因為沒有足夠的報告經驗、沒有足夠的時間準備、或不夠努力準備、或沒有天分,總之報告多半平淡乏味不吸引人。即使現在網路資源豐富圖片影片一大堆,能夠有效率地組織手上擁有的資源生出一個迷人報告的學生也是寥寥可數。更因為無脊椎動物標本教材的缺乏,連續三小時的實驗課大概就只能聽著台上的學生流水帳似地講述一類又一類的無脊椎動物,實在很難不讓人昏神兼放空,學習效果稱不上多好,而且還有辜負『實驗課』這個名稱的嫌疑

另外,既然大家都要上台報告,於是當台上的人呱呱講的時候,台下的人就算不恍神放空,也常常是頭低低的在準備自己的報告,這實在不是個良好的狀況。而就算助教明白表示『同學的報告內容會考』也不見得有太大效果,因為自己的報告是一次的作業成績,但所有同學的報告內容頂多考個兩題,兩相權衡之下低頭準備自己的報告或許是個比較划算的決定,大不了偶爾抬頭看一下台上在幹嘛或是有趣的東西聽一聽也就罷了。於是台上講的人緊張、沒準備好又心虛、沒聽眾講起來也不來勁,台下的聽眾也因為台上的講演無趣,索性低頭做自己的事情,帶班的助教看在眼裡心生不滿,於是軟性勸誡或威脅利誘或硬性規定同學一定要聽別人的報告,現場的氣氛因而沉重沉悶影響學習效果,更是惡性循環。

這麼多顯而易見的缺點,當然編排各班實驗課程的助教們也心知肚明。於是除了生物本科如當年的動物系或現在的生科系之外,多數的助教都會把「無脊椎動物介紹」從實驗課程裡剔除除非時間太多。而即使是本科的動物系或生科系,這堂「無脊椎動物介紹」的內容也會有額外的安排(例如幾種無脊椎動物比較解剖),而不是只有讓同學上台報告這樣的無奈選擇。到頭來,從前的「無脊椎動物介紹」這堂課,就好像是一個不太能夠得分的板凳球員一樣,非得要等場上的得分健將都傷重離場沒人了以後,才會勉為其難的被教練召上場充人數,只為了讓比賽可以繼續下去不至於被判棄權而已。

或許有人會說:這一堂課可以讓學生學習如何尋找資料、統整資料、並且轉化為上台報告的素材,還可以提供製作投影片的機會、親自上台報告的機會,訓練口才與臨場反應等等。

但是我要反駁:這堂課的名稱叫做「無脊椎動物介紹」,而不是「科學報告訓練」。在我的認知裡,一切的教學設計與操作應該要緊咬著教學目的,當教學設計和操作無法達成教學目標,或在執行上有明顯的重大缺點的時候,應該要做的就是修改教學設計和操作方式,而不是找些旁枝末節的五四三優點來當成蕭規曹隨的藉口。更不要說真正要訓練科學報告製作與表達的話,需要的是『一門』一個學期的課程,仔細講解好的科學報告應該注意的事項有哪些,並且從資料尋找、投影片製作、文字敘述、版面安排、到時間掌握、講演風格與方式等等全面的訓練與反覆修正;而不是『一堂』事前幾乎不給任何指引與說明只是分派報告主題,在事後就給出成績定生死的三小時趕鴨上架的學生報告課。

順便牢騷一下,我覺得在整個臺灣社會裡頭(當然也包括我們的教育裡頭),都充滿了這種「搞不清楚目的是啥(或根本已經忘記)」卻不斷的拿旁枝末節的五四三來說嘴的現象。當然,我們有很多事情都有他的歷史背景與因素,或許當年因陋就簡不得不如此,或者是有當時時空背景下的不得不為。但是現在明明就已經可以改變了,大家卻老是巴著前人留下來的狀況不放,還不斷的找藉口為這狀況開脫,卻沒想到去做真正正確的、事半功倍的事情。

總之,2006年我成為台大生命科學系的全職助教,同時也是普通動物學實驗課教學實習的助教之一,也就是負責訓練新進碩博士生擔任大學部普通動物學實驗課的實習助教的實驗課課程助教(繞口令嗎這)。第一個學期過去,我覺得這樣一堂「無脊椎動物介紹」的課程實在讓人難以忍受,尤其是看著即使已經是碩博士生的實習助教也是報告得不怎麼樣的時候,於是便興起了『做些什麼』的念頭。

 

無脊椎動物介紹:課程上的改變

首先,在2007年的春天,我把這堂課從學生上台報告,改成一如其他單元一樣由助教講解。反正只要教材投影片做得好,任何預先上過課的助教都能夠在訓練後上台講得有模有樣,該傳達的資訊與知識也都能夠傳達。同時,既然課程的目的是「認識無脊椎動物的多樣性,並且對各個類群有基本的瞭解」,那麼我覺得無脊椎動物幾十個門裡頭,能夠看過各種各樣的無脊椎動物,還能把八個常見的門(有孔、刺絲胞、扁形、線蟲、環節、軟體、節肢、棘皮)區分出來並且認得就已經達到這堂課的目的了。

所以,講課的投影片焦點都在八個門的基本介紹,簡單的提點各類群動物的外觀與特徵,並且敘述辨認的方式。在投影片上也盡量使用圖片說明,讓學生有機會可以在台上講者說明的時候也自己看著圖片對照一下。講解力求精簡迅速,整個解說時間大約25分鐘,講解完畢之後以八張無脊椎動物照片作為簡單的複習,讓學生能夠練習辨識八個大門。

除此之外,以我自己的經驗,這種多樣性介紹與物種基本瞭解與辨識的事情,如果能夠看到實體是最好的了。畢竟有個實物在手感覺就是不同,各種特徵也能夠在眼前細細分別,遠比只是看照片看圖片看螢幕書本有用得多,所以講課結束後的標本觀察當然也是必要的。於是,不久之後系上也就購買了無脊椎動物各門主要類群標本,至少可以讓學生們聽課之後親眼親手看到標本,印證一下剛剛所學到的基本分類特徵。

當然,如果這堂課就在標本觀察後結束好像也已經達到效果,頂多再給個作業回家查查無脊椎動物相關的資料也就是了。不過,因為我天生反骨兼搞怪,我總希望這課程可以有些不一樣的,像建達出奇蛋一樣好吃新奇又好玩的。

 

「無脊椎釣場」的發想

如同剛剛所說,我的經驗告訴我,真的要想讓學生有基本類群的辨識能力,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們接觸大量不同的類群,然後慢慢的他們就會依據所學到的規則內化出自己的辨識方法。也就是說,如果能夠丟給學生一大堆的實體,讓他們去比來比去摸來摸去看來看去,想必會印象深刻又能反芻兼應用。

於是我想,如果能夠弄到一大堆的無脊椎動物標本就好了,尤其是那種封在壓克力裡面的標本更好。想像一下琳瑯滿目的壓克力標本塊擺滿實驗桌上,學生在旁邊圍觀品頭論足兼貨比三家,多好啊。

然後,這樣的想像畫面讓我想到滿桌整齊的麻將牌或撲克牌,又聯想到了常見的撲克牌遊戲『釣魚』或電腦遊戲『麻將對對碰』。也就是考驗記憶力翻牌配對,成對就收走得分的那一類遊戲。如果學生能夠看著一堆標本,比賽誰能夠挑選出最多對同樣的門,在你死我活之餘同時把弄手上的標本,豈不是快樂學習兼明爭暗鬥的最佳典範?

於是,這就是「無脊椎釣場」的雛形了。

在這樣看似歡樂遊戲的教學活動當中,我希望讓學生在單向的吸收無脊椎動物的基本分類概念和型態描述之外,可以真的把這些資訊「拿來試試看」,不然老是記一堆拉哩拉雜的資訊,實在相當無趣。實地體驗一下所學的知識可以幹嘛,才可能真的內化到心裡。而且這堂課算是分類與多樣性的範圍,照理說無可避免的需要大量的觀察操作和比較,這樣的教學活動也能夠達成目的。又,搞成遊戲讓學生分組對抗,可以讓學習與複習的動力增強,覺得有趣也會讓學習效果變好。就算萬一不幸學生是高僧轉世覺得紅塵一切身外物也不沒有好勝心,那至少一堂課玩下來也不知不覺看了一大堆的標本,看別人配對正確或錯誤的時候多多少少也會潛移默化一些。

本來,最理想的是用壓克力標本來搞這個活動,但是這實在相當困難(但我覺得並不是做不到,只是需要雄厚財力或是相當有心去收集標本來製作)。所以我退而求其次改用紙卡,正面是照片,背面則是照片中無脊椎動物的基本資訊,基本資訊放多一點,要增加遊戲難度(例如增加配對的條件)也做得到。

所以,這堂課的完整版就成了這樣:
先講解無脊椎動物的基本八門的外觀與特徵&八張照片做分類小練習,接著是看標本印證,最後讓學生實地玩玩看「無脊椎釣場」,看是真的學到了還是自以為學到其實有偏食,還是根本都在睡覺神遊什麼都沒聽到。

「無脊椎釣場」的製作過程與設定

既然是要讓學生看過大量多樣的無脊椎動物,當然就希望照片中的動物能夠清楚又明白,而且所有的動物能夠越多樣越好。在我想得到的類群中,從身邊的朋友師長們以及我自己,我大致上有了各種不同的無脊椎動物照片,如果還是缺照片就求助孤狗大神。又因為課程跟多樣性有關,所以各個門的卡片數量是不均等的,有稍微按照多樣性的程度分配,希望可以讓他們潛意識的感受到各門多樣性的差異。例如軟體動物或節肢動物多樣性高又長得很不一樣,就有一堆卡片。不過,像線蟲這個門因為肉眼看來都長的都差不多,外觀上實在看不太出來多樣在哪,所以就只剩下少少的幾張。

最後,一副牌裡總共有兩百六十張的卡片,正面為各式各樣的無脊椎動物,背面為該動物的門、綱、中文俗名、生活環境(這算是額外資訊,當時是為了把卡片背面塞滿用的...圖片來源(我以為這是保護我不要被告的重要資訊@@)、「第一次」和「第二次之後」翻開的點數,以及右下角的卡片編號。不過,幾個學期下來發現卡片實在太多遊戲玩得有點久(準時下課我覺得也很重要),就把幾乎沒有程度可言的昆蟲的卡片拿掉一些。
「無脊椎釣場」卡片正面(左)與背面(右)

所以,就像玩『釣魚』一樣,遊戲的方式各位應該都很清楚了:
將卡片洗牌後,以圖面向上的方式整齊排滿桌面,各組就依序挑選兩張然後翻面看答案,成對的就收走,不成對的就放回去。因為這是個在強大教學目的的執念下設計出來的教學活動,所以翻牌的人必須要喊出卡片的正確類群才能把卡片翻面(例如:這是XX動物門,這也是XX動物門),而不是默默的在那邊釣魚(沒有誤)

「無脊椎釣場」教學活動進行中(by Tsai-Yu Wu)

在我的設計裡,最基礎的「無脊椎釣場」玩法是以『相同的門』為成對,上課的時候也是玩最基礎的玩法。但是我當然希望這個教學活動可以有向上擴充的可能,所以 進階的玩法也可以是以『相同的門&綱』甚至是『相同的門&正確的俗名』作為成對喊聲的規則。不過,目前沒有真正的在課堂上實行過就是。(是有學生自己在結束後留下來玩進階版啦,還挺甘心的)




在 撲克牌『釣魚』裡,因為撲克牌的背面都長得一樣,所以玩家要是翻錯不成對的牌那麼蓋回去就是,反正有辦法的人就會從別人的錯誤中記得數字的位置。但是在 「無脊椎釣場」裡,一旦學生配錯對,背面翻開以後大家就都看到正確答案的類群是什麼了,所以或許有些人會覺得「那就把配錯對的卡片收走」。不過,在我的想 法中,配錯對的卡片反而才是學生應該要更留心的,就好像撲克牌『釣魚』是從配錯對中記得各數字的正確位置,「無脊椎釣場」也是希望在配錯對之後讓大家能夠 搞清楚弄錯的原因,然後有機會記得並且改正。而且也因為有人犯錯,學生更會注意那到底是什麼鬼東西,反而可以增強學習效果(吧)。不然那些難以判斷是哪個門的動物一有人犯錯就看不到,只是增加挫折感而已實在很無聊。所以一旦配錯對(例如喊的明明是XX動物門結果翻開發現有一張是OO動物門),那麼所有的玩家都要看清楚到底這張卡片的動物到底是什麼類群之後,才能標上迴紋針後蓋回去,而不是讓犯錯的玩家悶不吭聲的自己記下正確答案之後,就偷偷摸摸的把卡片蓋回去。
被翻過但配錯對,於是標上迴紋針的卡片(by Tsai-Yu Wu)

然後,撲克牌的『釣魚』考驗的 是記憶力,所以比的只是玩家拿到手上有幾對。但是「無脊椎釣場」裡的動物各不相同,有的容易辨識,有的乍看根本不知道是什麼鬼,所以不能以對數來比較,而 要為每一張卡片依據辨識的難易度設定點數:難以辨認的點數高,容易辨識的點數就低。另外,每一張卡片的背面除了有的各自不同的點數之外,還包括了「第一 次」和「第二次之後」兩種點數。畢竟第一次喊聲就正確,當然要比大家都看過背面答案以後才喊出正確類群要值得鼓勵,所以一張卡「第二次之後」的點數會比 「第一次」的少。在活動進行中,學生只要看到標上迴紋針的卡片,就知道這張卡片已經不是「第一次」(怎麼講起來怪怪的@@),要翻的話會拿到比較少的點數,但是也可以比較確定正確答案的類群是什麼,翻或不翻就看個人了。
被翻過的卡片還是會有人要的(by Tsai-Yu Wu)

另外呢,既然這是個在強大教學目的的執念下設計出來的教學活動,所以當然不可以放過有天分或已經上手的同學。在我的設計中,如果有同學正確翻開了一張卡片, 但是其他同學對於這張卡片為什麼是這個類群有疑惑的話,那麼這位同學必須要向其他同學解釋自己判斷的依據。(得罪了方丈別想逃挖哈哈)

所以教學活動大致上就是這麼進行的。實地操作上,一個班級會有四副牌,一副牌會有四到六組(一組兩人)的學生在玩。每副牌都得要玩到所有的卡片都被各組清光或是下課鐘響為止。不過通常學生都可以在下課之前全部結束。當一副牌玩到結束之後該副牌的各組就 可以計算手上拿到的卡片的點數有多少,加總之後依照多寡排序從A+開始給成績就當作這堂課的作業分數,畢竟這個教學活動的目的跟作業的目的一樣,好好玩遊戲就已經足以檢視學習成效(了吧)。除此之外,八個門全部都有拿到的組的點數加10,這是為了防止偏食鼓勵均衡XD。又,最先結束的那副牌的所有組別給分向上跳一級,這是是為了讓學習成效比較好(或是彼此合作)的大組有相應的獎勵,同時也讓他們不要拖時間。 
實驗結束後的各組成績(by Tsai-Yu Wu)

「無脊椎釣場」之封鎖卡萬歲

不過,因為我天生反骨又搞怪,我總覺得這個教學活動可以更有趣、有競爭性一點。在我的想像中,可能總是會有些走超級保守路線的學生以不變應萬變,總是只挑選某些簡單的動物門的卡片(例如老是只挑節肢動物門的卡片來釣),這樣實在是太無趣了。如果可以有些突如其來的限制,應該會很好(ㄐㄧ)玩(ㄔㄜ)。

於是我想到了「封鎖卡」的設定。
環節動物門封鎖中(by Tsai-Yu Wu)
 
在「無脊椎釣場」進行中,點數除了最後累積成為成績之外,還有額外的附加價值,那就是每組手上的卡片每累積十點就可以得到一張的「封鎖卡」。封鎖卡的類型有:各門封鎖卡(8種)、自訂門封鎖卡、單行封鎖卡、單列封鎖卡、以及25宮格封鎖卡共十二種。這封鎖卡一旦打出來,整整一輪的玩家通通都會被限制(例如封鎖節肢動物門,所以大家都不能翻節肢動物門的卡片),一輪之後就失效收回。另外,封鎖卡每組最多只能持有三張(所以不能囤卡),每組一次只能使用一張(所以不能連發),而且拿到的下一輪才能使用。這些小設定都是為了讓封鎖卡的使 用能夠合理又公平。

而我個人最喜歡的,當然是空間上的封鎖卡(行、列、25宮格),尤其是25宮格的封鎖卡,一打下去周圍5X5的卡片通通被封鎖,整個相當豪邁。在我們的場地上,一張實驗桌擺滿將近有80張卡片,這25宮格一下去就擋掉了三分之一的卡片,看得到吃不到的怨恨實在是讓人大呼過癮(我真是機車)。而且當競爭白熱化的時候,台面上同時出現兩三個門的封鎖卡外加行或列或25宮格的封鎖卡也是所在多有,眼看學生因此哇哇大叫殺得眼紅,實為人生樂事(嗯?)。
5X5宮格封鎖中(by Tsai-Yu Wu)


藉著這樣的封鎖卡,增加學生之間的爾虞我詐,其實也讓學生可以去挑選比較不熟悉的類群,在使用封鎖卡之前通常也會為了判斷封鎖卡對台面上的卡片效力大不大(打了一張棘皮動物門的封鎖卡,結果台面上沒有棘皮動物門就整個白打),而有練習一眼分類的意外功效。

「無脊椎釣場」實踐成效

自從2007年春天開始,結合無脊椎釣場的無脊椎動物介紹再也不是個爹不疼娘不愛的一門課。如果可能的話,多數的助教都會把他排進各科系的實驗課程進度裡。就我所看到的教學意見調查表,學生也常常會反應無脊椎釣場是他們最喜歡的一堂課,也有學生跑來問說這個卡哪裡買,他想要自己買一副回家練習(沒這麼認真吧@@),或是來問是誰做的(就是我挖哈哈)。對學生來說,上課的氣氛融洽,可以準時下課又沒有作業讓人整個心情愉快,在玩耍中學習有如時光倒流回幼稚園般的輕鬆愜意;對助教來說,上起課來也比以前聽學生報告愉快得多,當各副牌的管理員監督遊戲教學活動進行順便看學生爾虞我詐也是樂事一樁,而且可以準時下課又不用改作業也是讓人開心。至於學習成效上,我覺得應該都有達到教學的目標。畢竟在我的印象中,期末跑台考試的時候拿卡片來出題的答對比率都還挺漂亮。而且我出題的方式可不是只貼一張卡片問這是什麼門而已,我會在桌上擺個八張十張卡片問哪兩張是XX動物門、或是跟某張配對的是哪一張、或是哪兩張可以互相配對、或是哪一張被封鎖卡封鎖等等如遊戲進行時候的情境。我覺得,當這樣的題目都能夠再短短三四十秒當中正確回答,就表示學生已經超越了這堂課的教學目標,辛苦設計這個遊戲教學活動也就不枉此生了。

總結




以上就是「無脊椎釣場」的發想過程與所有的設計細節。寫著寫著就寫了這麼一大堆,但是也突然的就寫完了。希望大家不要覺得我爛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