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4月27日 星期六

關於脊椎動物解剖實驗:寫在『理想中的動物解剖實驗該怎麼帶』前的一點牢騷

有人說:教育就是拿幾十年前的東西教給現在的孩子,還期望他們用這些東西去面對幾十年後的世界。當然教育並沒有這麼糟糕,但是在某些教育或教學現場,我不得不承認這一句話實在是一針見血,尤其是教學者只是數十年如一日,照本宣科蕭規曹隨甚至因循苟且的時候。

好比說,國高中範圍的解剖課就是這樣的血淋淋案例。絕大多數的教學者(無論是學校裡的老師或學校外的補習班!)都只是重複著那一套幾十年前學來的東西:

非常微薄的理由(例如更加認識動物的構造)說『我們來解剖』,沒有想過有替代方案可以達到相同甚至更好的學習效果(網路上明明就是滿滿的照片影片甚至還有互動式的程式可以免費使用);

然後完全沒有想到可以使用已經死亡的動物,非要搞死一隻活的動物不可(有心明明就可以找到已經死掉的各種動物,不需要額外犧牲動物)

再用錯誤的方法讓動物痛苦的死去(或美其名曰『麻醉』,好像內臟被亂攪一通以後還可以把肚子關起來甦醒一樣。而且常常是在課堂上當面弄死動物給學生看,還叫沒有訓練過的學生親自動手)

接著流水帳似的帶著學生走過一次『這個泡泡的是肺那個黑黑的是肝那邊彎彎的是小腸這裡紅紅的是心臟...』這種非常表面的、根本不需要犧牲動物的學習,然後覺得自己有學到東西了。(就像是臉書上加了一大堆好友,但只是對每個人都只有看照片知道名字然後就沒有了,卻因此覺得自己人緣超好。)

然後學生慢慢的就HI了,走過一次流水帳之後開始亂剪臟器把動物大卸八塊過程嘻嘻哈哈搞不好還比賽誰比較有『創意』,然後也就這樣(正確的實驗態度和實驗室規範沒有建立起來)

至於對實驗動物犧牲應有的態度和尊重,通常就是實驗開始前的一句『我們要尊重生命』,自此再無任何表示與說明,也不知道更沒有跟學生討論怎麼做叫做尊重。就這麼胡搞一番之後,最後把動物屍體收集起來慎重埋葬甚至念經超渡,以示尊重。(不知道為什麼讓我想到不孝子女在父母生前病痛時不聞不問甚至父母瀕死時吵著要分財產,然後父母死後才大張旗鼓辦個喪禮風光下葬備極哀榮,以示孝順。)

而很不幸的是,即便現在的高中生物裡,青蛙解剖單元已經列為示範實驗,但還是有一大堆的高中要求學生親自上場,一年又一年的重複這樣的事倍功半、犧牲動物的性命只為了效益不大的『流水帳學習』。而高中的各家教科書也多還是把青蛙解剖單元仔細說明,深怕掛萬漏一,也大概沒有提到替代方案,讓所有學生都得要趕鴨子上架般的親自動手。最糟的是,各版的課本或參考書多是依然使用乙醚作為唯一致死或輔助致死的方式,讓已經死的不太值得了的動物在死去的過程中還要遭受極大痛苦。乙醚致死有多糟糕我已經在前面文章說過了,當然老師們可能也覺得很委屈,畢竟是課本上說用乙醚的,大家也都是照著操作而已(連結底下的註二)。但我覺得這就是整體的問題,因為各版本的生物課本也都是找高中老師來編的不是嗎?顯然大家的觀念和做法都沒有更新啊。

而,照理說現在的國中生物裡已經沒有這種解剖單元了,但是很不幸的,國中教師們、或補習班裡打工的大學生們、研究生們、或老師們,卻都還是保有以前受教育的那種制約跟想法,覺得現在沒有解剖課程了『好可惜』,所以在某些XX營隊、XX補習班、XX自然科學教室、或是XX研究社裡面,還是會以解剖活動作為號召。天曉得這樣看似『冒險旅程』的活動背後到底真的有多少教育意義與成效,但幾乎可以確定的是為此犧牲的動物實在有點被當作耗材般的沒價值,而且多半都在不安樂的亂搞致死中承受極大痛苦慢慢死去。

補習班、生物營、生物性社團也來私下動刀解剖,蕭規曹隨的明顯案例。
http://www.ctitv.com.tw/news_video_c14v114085.html
http://mag.udn.com/mag/campus/storypage.jsp?f_ART_ID=397986
http://www.wretch.cc/blog/newknowledge/180204(而且還教錯,標示腸子的明明就是輸卵管)
http://www.wretch.cc/blog/monkeykid122/22681287

總之,不是所有的事情套上『教學』就是對的。如果說是抱著「以前我們有做過,你們現在沒有了,所以我帶你們做」這樣的理由,那為什麼不是『以前我們照三餐打學生,現在我們也這樣做』?甚至,難道我們現在也要回去綁小腳嗎?那也是一種『體驗』『學習』啊不是?而且我怎麼不知道以前的教學設計和活動內容會比現在的更「先進」,更值得經歷並學習?

這樣的教育,這樣的學習,除了強化『反正我們就是要殺掉動物』這種把犧牲生命當成理所當然並且麻木,以及把動物當成耗材來使用的心態之外,到底還有什麼意義?解剖實驗是有明顯缺點的學生也不是傻傻的不會反思解剖實驗的必要性或是鐵石心腸不會沮喪。但現行常態的做法卻還是依然故我,無視於這麼多的問題和困擾,難道是老師的說法和做法這麼至高無上,而學生的感受不值一哂嗎?

教學設計之前不斷要問的就是目的、目的、目的。目的不清楚,心態和做法就不容易正確建立。照本宣科的做法容易培養出『阿就這樣啊沒有為什麼』的學生,根本忘記為什麼要犧牲動物。不然,就是混沌的搪塞一個聽起來煞有介事的理由,好比說『解剖是要使一個生命的犧牲發揮它的最大價值』。說真的,這句話放在解剖不因為自己的學習而死亡的動物上才有道理(例如路殺動物、染病動物、家裡老死的寵物、路邊撿到的死鳥鼠貓狗雞鴨松鼠魚鴨之類)。明明就是買活的動物回來弄死,生命的犧牲就是自己造成的,講的好像一副事不干己廢物利用一樣,就為了解剖而弄死動物然後這麼說,恕我無禮,簡直就是矯情的X人。

見證生命的驚奇有很多種方法,如果只有藉著『生命的逝去』才能夠感覺到生命的驚奇,那是不是也該藉由被搶來感覺有錢真好?對生命的在乎方式,不是表現在『愛其生不忍見其死』,反而是在『他死了以後我會多念幾句阿彌陀佛祝他超生轉世不為實驗動物』,豈不荒謬?

要瞭解生物,絕對不只有弄死切開這一種方法,但是我們老是在用這種方法,甚至把這樣以鄰為壑、以生命為耗材的方法使用到浮濫,我實在很無言。

2013年4月21日 星期日

關於脊椎動物解剖實驗:做完實驗後的動物可以吃嗎?


其實這不只是脊椎動物解剖實驗的問題,其他無脊椎動物的解剖實驗也會遇到。

這其實也不是一個少見的狀況,在我的經驗裡每年可能總會有一兩個學生來問這個問題。而我也知道幾個案例,或許是學生,或許是老師,會在解剖實驗之後把動物拿去煮來吃掉。幾年前在台大也曾經有學生打算把課堂實驗解剖過後要做成骨骼標本的兔子屍體煮來吃掉,理由是『既然只要留骨頭做骨骼標本,肉通通都得要去除,那不如就直接煮了吃掉省得浪費』,結果被愛兔人士抗議,認為行為不檢或是過度冷血之類的。

就算不從上面的案例來看,這當然也還是一個不容易回答的問題。我有我的想法,你也許也會有你的。誰對?不知道。

但,請讓我說說我的想法。這些理路是在跟朋友同學們討論的過程中漸漸建立起來的,或許可以參考參考。也希望各位可以留言討論批評指教。

首先,我覺得我們得先把所謂的『實驗動物』區分成『科學研究用的實驗動物』『教學解剖用的實驗動物』,這樣會比較簡單明瞭。

先說科學研究用的實驗動物。

毫無疑問,當然不能吃。無論那是什麼珍饈美味的山珍海味動物都一樣,即使根本沒有做過任何處理,例如一隻當作對照組的兔子,也一樣不能吃。

為什麼?

因為既然是做研究用的,那麼研究單位的實驗室一定有實驗室規範,實驗室規範上面一定會有『實驗動物該從哪裡來』『在實驗中使用實驗動物應該有什麼樣的條件和要求』以及『使用後的實驗動物應該要怎麼處理』這三個面向的條例。而當然,『使用後的實驗動物應該要怎麼處理』說的都會是不宜當成一般垃圾處理,所以多半是集中由負責的廠商回收處理以專用焚化爐焚化。然後,當然不會說『可以吃掉』。

所以,既然規範這麼說,那就得到解答了嗎?我覺得不然。規範的確是這麼說,但是理由呢?

我跟同學們討論的理路是這樣的:
既然這是實驗用途的『殘餘』,就得要假定牠已經受到了某種程度上的操作,這個操作很可能會對人帶來一些潛在風險,於是當然不能吃。在這樣的狀況下,就會走向『永遠沒有太小心』這種態度,於是保險起見,就是不能在實驗後拿來吃。

不然的話,如果我們開始討價還價,就可能會先是『沒有處理過的控制組可以吃』,然後是『打過生理食鹽水的可以吃』,再來是『打了維他命生理食鹽水的可以吃』、『用了對人無害的藥品的可以吃』...。既然實驗方式與藥品千萬種,這樣『有討論餘地』的狀況,到頭來就會變成根本無法精準的訂出放諸四海皆準的簡單規範,又因為各種實驗和操作狀況都不相同,就算針對不同的實驗細節訂出不同的幾十幾百種規範也不可行(先不說定個幾百個規範有多困難,光是根據多少細節去把實驗內容分組恐怕就會吵不完),最後只能淪落為標準和作法千百種的各說各話,也就是『毫無規範』可言。

所以,嚴格的、毫無彈性的規定實驗後的動物屍體處理方式,恐怕是唯一可行的執行方法。說白一點就是,根據這樣的規範理路,科學研究用過的實驗動物是不能吃的。這並不是完全的真理,但卻是權衡後最好的執行方式,因為安全、保險、又不會出問題。

(如果你還搞不懂,不如想想為什麼上飛機不能帶刀。你當然可以說你帶刀只是為了要切水果刮鬍子甚至只是裝飾用,你也可能真的一點傷害別人的意圖都沒有。但是以一個特殊場合的規範來說,要想為每個人每個狀況都訂出不同的標準實在是太不切實際,而且這樣可以討價還價的結果就很容易造成混亂。所以,最後就是『上飛機不可以攜帶利器』。研究過後的實驗動物不可以吃也是一樣。)


講完科學研究用的實驗動物,回頭過來講講『教學解剖用的實驗動物』的狀況。

一般來說,教學解剖用的實驗動物都只有拿來『解剖』,沒有什麼其他的藥品操作,所以比起科學研究用的實驗動物應該是更沒有潛在風險。另外,教學解剖用的實驗動物因為使用頻率不高,用量也不會太大,所以多半是選擇市場容易買到的雞鴨蛙兔魚蝦蟹等常見食用動物。既然是從市場買來,本來就是『拿來吃的肉類』,那好像解剖以後吃掉也沒什麼關係。

再加上,教學場域通常也沒有什麼專門的規範,如果是大學的課程,大概就是沿用大學的實驗室規範,一樣規定把解剖後的實驗動物統一回收焚化處理或交給回收的廠商。但如果是高中、國中的解剖課,就變成是各個老師自己決定了。

所以,教學解剖用的實驗動物能不能吃這件事,就變得更曖昧了。有些人覺得反正本來就是市場買來的食用動物,吃掉才不浪費(例如這個);也有人認為既然是教學用的實驗動物了那就應該要尊重尊敬,所以要好好埋葬不可以吃掉。

雖然如此,我覺得還是有一些理路可以遵循判斷的。

首先是『衛生問題』。各校的實驗室一定沒有多乾淨,絕對不可能有廚房的乾淨標準。更不要說那經年累月沒有消毒而且通常只是隨便洗洗的解剖盤或蠟盤,不知道累積了多少年代的髒東西和細菌。加上恐怕有十幾年歷史的解剖刀、剪、鑷子,要說這個市場買來的食用動物在這些骯髒器具的攪和後還可以煮來吃,實在讓我相當食不下嚥。更糟的是解剖課通常有個兩三小時,這些動物在死去之後還在悶熱的教室裡待了這麼久,衛生條件更是堪慮。所以,我覺得光是衛生問題,就能為『教學解剖後的實驗動物不能吃』提供足夠的說服力

另外是『事件脈絡』。這些市場買來的食用動物的確本來就是拿來吃的,(本來)在衛生和病源疑慮上也沒什麼問題。但是既然買來的目的是『教學解剖』,那麼他的本質其實就已經從『食用動物』變成了『實驗動物』,於是也就應該盡可能的符合實驗動物操作處理上的原則。所以,在這個脈絡底下,教學解剖過後的實驗動物屍體就是『實驗廢棄物』,那麼依照實驗廢棄物(也就是實驗動物屍體)的相關規定處理,其實是順理成章的作法。否則,要把解剖完以後的動物屍體拿來吃,就算不管衛生問題,總是常常會讓人覺得有哪裡怪怪的。(如果要比喻的話,這就好像是剷子這個工具是拿來挖土挖沙挖大便的,但是軍隊裡面煮大鍋菜可能會把剷子拿來當成炒菜鍋剷。於是在這個事件脈絡中,剷子的工具本質就已經從『營建用途』轉為『烹飪用途』,於是我們通常也不會在炒完菜之後又把這把剷子拿回去挖土挖沙挖大便,真的這麼做的話總是會有哪裡怪怪的,這背後的道理是一樣的。)

第三點則是『場域規則』。我想,絕大多數的教學解剖實驗都是在學校的實驗教室裡進行。既然在實驗教室裡進行,操作的是實驗用具,犧牲的是實驗動物,那麼遵照實驗教室的場域規則應該很合理。所以實驗動物解剖以後也就是實驗廢棄物,需要依照實驗教室的特定規範處理。(同樣以前面的剷子來比喻的話,就是拿來炒菜用的剷子既然是放在廚房裡成了廚具,就應該要符合廚房和廚具的場域規則如乾淨衛生無毒等,而不是因為他本來是個挖土挖大便的剷子所以即使進了廚房也還是不改本色依然故我拿來亂敲亂打或是髒髒的也沒關係。)

所以,根據上面的這幾條理路,我會認為『教學解剖用的實驗動物』是不能吃的。既然動物是買來『做教學實驗』,又是在『實驗教室』裡進行,那麼最後拿來吃掉實在有點混淆概念和稀泥。即便他們也只不過是市場來的雞鴨蛙兔魚蝦蟹等食用動物,甚至只是學生從家裡帶來的雞蛋也是一樣。而且就算不管『事件脈絡』跟『場域規則』這種「哪裡怪怪的」的概念上的矛盾,光是在實驗教室裡操作的衛生問題就很有下肚的疑慮了。

不過,我可以理解『都是可以吃掉的東西就這樣丟掉好可惜』的想法。也因此,我其實有想到另一個狀況,能夠讓解剖實驗與滿足口腹之慾不衝突。

那就是『在烹飪教室上課』

如果是在烹飪教室上課,衛生問題就解決了。在事件脈絡上,這些市場買來的動物們就是食材而不是實驗動物,我們所做的也就是簡單的烹飪流程,只不過在下鍋之前多花一點時間,把握機會進行教學瞭解食材的構造而已(誰說瞭解雞蛋的構造或牛蛙的構造一定要死板的在生物實驗教室裡面進行?)。不過,既然是在烹飪教室就要依照烹飪教室的場域規則,所使用的器具也就應該要符合烹飪教室的場域,所以不再是用實驗室帶來的解剖刀剪鑷子探針,而是應該使用廚房裡的筷子廚刀廚剪和牙籤等。這一點或許有點麻煩,但是不至於做不到,尤其是對國中範圍的雞蛋構造觀察更是容易,就算是高中範圍要觀察魚類或青蛙的構造也不難,只不過動物安樂死方法就不能使用藥物致死,而要另外挑選一下就是。

這樣做的話,藉著烹飪之前的機會瞭解動物的內部構造(植物當然更是可以),然後下鍋處理最後上桌,我覺得沒有任何問題。這個做法下哪怕是要留骨頭來做骨骼標本也很簡單, 不過就是把本來要丟掉的『廚餘』收起來另有教學用途罷了。

至於吃掉解剖後的實驗動物是不是不尊敬動物,我基本上不與置評。什麼舉動是尊敬或不尊敬常常是人言言殊,在不同的文化和脈絡底下更是可以天差地別。更不要說尊敬只是個『心態』,拿行為來推論心態實在是過度虛無飄渺也不切實際。我比較關心的是一翻兩瞪眼的實驗動物福利,也就是實驗動物有沒有受苦這件事,尊不尊敬實驗動物對實驗動物來說根本無關痛癢,能不犧牲就不要犧牲動物、努力減少實驗動物的數量、尋找更好的操作方式對牠才是真正重要的事情。人類的感受如『我覺得這樣做不尊敬實驗動物』或『我覺得這樣做很殘忍』,那不過是人類的觀感問題罷了,而觀感問題常常是大家都不一樣,又沒什麼規則也沒什麼道理可循的。


最後,其實教學解剖用的實驗動物之所以不能吃,還有一個我不是很想拿來討論、但是其實也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責任問題』。試想,研究單位裡面的實驗室有負責人必須要扛起實驗室裡面的各種狀況和問題,出了差錯他難辭其咎,教學現場當然也是有人得要負責學生的各種狀況。今天如果學生嘴賤就是想一嚐滋味,無論負責人有沒有事先同意、或是事先確認過衛生條件是否足以下肚,總之學生一旦吃出了問題恐怕也是怪罪到負責人身上。扛責任的人當然會希望避免任何可能的麻煩,所以直接規定『實驗動物不能吃』(無論有沒有說明原因)也是情有可原。畢竟,如果是在野外自己抓魚吃結果拉肚子那是個人造業個人擔,但是在一個特定場合理就會連帶的牽連到場合的負責人,而一樣米養百樣人,各種狀況都可能有,負責人當然也只能以最保險的方式來定下規則了。

所以,萬一到了這時候,還是有人不知怎麼著就是想要吃吃看在骯髒解剖盤上被骯髒解剖用具翻攪過的青蛙老鼠兔子雞鴨魚等等的教學用實驗動物的話,那麼就請等到實驗動物統一回收進焚化爐以後,在還沒有被點火燒掉之前去把牠們挖出來吃。或者是可以去打劫負責廠商的回收車,把想吃的動物挖出來。這樣的話,就只是你個人在實驗室之外的行為,由個人承擔責任。

但是我還是想問,是真的有這麼餓嗎?


總之,這是我的理路跟判斷方式,這也很難說有什麼絕對的真理,只是想也許能夠提供一些想法,也希望大家能夠多多討論。


4/22補充:
有朋友問:那如果是純做行為觀察或是記錄生理反應的實驗動物呢?在這些實驗裡面動物可能根本沒有受到任何『操作』,而且也只是在不同的環境或是不同的刺激下展現不同反應或活動,這樣也是比照上述的『科學研究用的實驗動物』辦理嗎?又或者,如果是教學解剖實驗課裡有八組學生,助教準備了十隻動物以防萬一,實驗完了以後剩下兩隻沒有動過一根毫毛的動物,這樣該怎麼辦呢?

這真的是個好問題。

我想,基本上還是可以用上述的『衛生問題』『事件脈絡』『場域規則』來想。

先說科學研究上的觀察實驗,如果這個實驗是在實驗室進行,做完之後要把他煮來吃掉,因為場域規則跟衛生問題,我應該還是會覺得有點怪怪的 。但是,如果是在行為觀察室或甚至是養殖室這種類似於提供暫時棲所的場域,那麼場域規則的影響就會更弱一點,事後真的想要把他吃掉不浪費,感覺上也就更無所謂一點。好比說我在芬蘭的經驗,當我們在魚類養殖室做完魚類行為觀察之後,的確也是會問『有沒有人想帶回去吃掉』。特別是那些從野外釣回來,只是待在水族缸裡面負責提供捕食者氣味,本身沒有接受任何操作、甚至不是觀察紀錄的對象的大型魚類,更是一定會問。畢竟,這些魚的『事件脈絡』就比較像是「從野外釣回來,先不殺死只是放在某處的水族缸幾天,什麼事情都沒做」。對我來說,這樣的魚要拿回去吃,就幾乎無傷大雅,因為無論是衛生問題(魚類養殖室超乾淨)、事件脈絡(釣回來的魚放魚缸幾天也沒做什麼事)或場域規則(魚類養殖室)都沒什麼怪怪的地方。

至於教學解剖用的備胎動物,我也是一樣會以上面的三點來想。如果這些動物沒有進實驗教室,只是放在某個暫時存放的地方(水族缸?),那麼事件脈絡跟場域規則就幾乎沒有什麼跟最後把他吃掉違和的點,大概只需要考慮衛生問題吧。順便提一下,如果是使用活體動物,可以精準估算教學上需要用到多少動物,讓備胎越少越好甚至是不需要備胎當然是更好的,畢竟實驗動物減量也很重要。而且如果是因為買來當作備胎,後來真的剩下來了不知道該怎麼辦才需要考慮吃不吃,那麼精準估計數量也是一個減少事後苦惱的方法;但如果一開始就是為了口腹之慾所以多買備胎兼食材,那當然就是下鍋吃掉沒第二句話,但這樣想來備胎應該也會在脈絡上和對待上有一點不一樣吧。


2013年4月14日 星期日

關於脊椎動物解剖實驗:實驗動物減量(2)


其實,若是想要讓教學上使用的活體實驗動物減量,除了上一篇講到的教學現場能夠調整的方式之外,還有另一個更重要的層面可以著手。

那就是課程設計跟章節安排。

在我還在當助教的時候,為了減少教學犧牲的活體實驗動物數量,我們就在台大的普通動物學實驗課程安排上做過這樣的嘗試。

在台大,大學一年級的全學期普通動物學實驗課程中,都會有連續兩個禮拜的實驗課單元需要解剖青蛙,分別是『蛙的外部型態與內部構造+蛙的循環系統』,以及『蛙的肌肉與骨骼』。多年來,大家都是依照這樣的順序,以犧牲兩隻蛙的方式來教學:第一個禮拜的那一隻蛙,穿刺後先讓學生觀察外部型態,然後打開肚子看內部構造,還有份量極重的循環系統。然後第二個禮拜的蛙,在穿刺後先剝皮,然後以簡單的電刺激多條主要大肌肉並以觀察肌肉的功能與運動方式,最後把肌肉內臟清乾淨拿去燙熟之後去肉,讓學生帶回去做成蛙骨標本,作為一次學期末評分的作業。

這樣的上課內容,乍看之下好像也沒什麼可以調整來讓犧牲的牛蛙減量的。畢竟蛙的循環系統需要有血液在血管裡頭,而死掉的蛙很可能會有脫水或腐敗的問題,血液又是屍體中最容易腐敗的部分,除了使用灌流的昂貴標本之外,要想不以犧牲活體青蛙來做這堂實驗似乎很困難。而肌肉與骨骼的單元,更是不得不犧牲活體青蛙,否則肌肉失去活性之後就再也沒辦法以電擊刺激來觀察肌肉的功能和作動方式。更何況,多年來的普動實驗都要求學生作蛙骨標本,於是就需要一隻骨骼系統沒有被破壞的青蛙當作材料,而為了觀察循環系統的心肺與大動脈部分,前一堂課的那隻蛙的胸帶已經被剪斷,所以肌肉觀察這堂實驗課的牛蛙也就是唯一的選擇。

但是,辦法是人想出來的,多年來這樣的授課順序和流程其實也是有地方可以調整的,如果真的想要減少牛蛙犧牲的數量的話。

當時,我的嘗試是把兩堂課的順序互換,然後微調一些內容:
第一個禮拜的蛙,穿刺之後先讓學生觀察外部構造,然後剝皮。剝完皮了以後比照過去的方式,以電擊刺激肌肉,觀察肌肉的功能與運動方式。等到都搞清楚了之後,就拿個塑膠袋把自己組的青蛙套袋寫上組別,統一放進冰庫冷凍。
第二個禮拜,就是把自己組已經凍成冰棒的無皮青蛙解剖,觀察內部構造,以及追血管看循環系統。等到都看完了,最後也是去掉大肌肉跟內臟再拿去燙熟,然後帶回家做蛙骨標本。

這樣做,就只需要犧牲一隻青蛙,犧牲的實驗動物數量整個減半。

想起來好像可行,但是當然有些細節做了才知道有沒有問題。

基本上,這樣的授課順序對於第一個禮拜的教學是沒什麼大問題。學生是照常穿刺(實驗課中的穿刺最佳流程請見此),然後在觀察完外部型態之後也是照常幫青蛙剝皮,之後照常電擊刺激肌肉,在一堆肌肉和僵屍動作間苦惱。除了剝皮前的外部型態觀察之外,基本上就是把過去授課順序的第二週內容搬到第一週而已。

但是第二個禮拜就比較麻煩了。

首先要確定的是,凍成冰棒的青蛙還能不能解剖?還好答案是可以。在上課之前,我們會先把整袋石頭般的青蛙拿出來室溫解凍,大概四十分鐘後學生開始操作時其實也已經解凍了些,不再是冰塊般的堅硬。而且解剖的位置主要是腹部的肌肉,即使還保持著一點凍住的狀態也難敵解剖工具的銳利。所以下刀的時候跟多年來授課順序的第一週方式其實是一樣的。

除了胸帶以外。

如同前面敘述過的,以前是直接把胸帶剪開,以觀察大動脈和心肺部分的循環系統,但是調整後的授課順序只會用到這一隻青蛙,如果把胸帶剪開就沒有完整的蛙骨標本可以做了(當然,做不做蛙骨標本是另一回事,以後會有專文討論)在現行幾乎每班都會有蛙骨標本作業的現實下,直接大刀把胸帶剪開是不可行的。於是我改用『把胸帶跟中軸軀幹完整分離』的方式,反正胸帶本來就是只以肌肉跟中軸軀體相連而已。這個步驟我做起來當然不難,學生做起來我覺得也沒有太困難,畢竟已經是凍過的青蛙,略為脫水的肌肉和骨骼其實滿容易分離的(尤其是肌肉觀察最後為了讓肌膜顯現會汆燙青蛙,更是讓肌肉容易剝離),更何況學生面對這個已經一個禮拜的熟面孔多少都會比較大膽敢操作,所以只要好好教做起來也不算太慢。等到胸帶剝離之後,就可以開始觀察內部構造跟循環系統。

所以,我自己的感覺是,以這種方式來讓實驗動物減量,絕對是可行的。在操作上並沒有什麼太大的麻煩,就可以整整少了一半的實驗動物犧牲數量。

不過,我當然也觀察到了冰凍過的青蛙跟新鮮剛犧牲的青蛙有些許的差異,為了公平起見,我將『沿用多年的授課順序』和『調整後的授課順序』雙方的優劣整理如下:


沿用多年的授課順序
利:
1. 血管裡面都會有血容易觀察
2. 心臟會跳
3. 組織不會沾黏
4. 蛙的膀胱中會有尿液容易觀察
弊:
1. 因為血管裡都有血所以容易出血不小心就會血流成河
2. 需要穿刺兩次增加助教&學生&動物痛苦
3. 實驗動物使用量大
4. 較小的血管裡因為血液沒有凝結故一旦剪到或他處出血就會幾乎消失
解法:
容易出血,無解
穿刺兩次,可藉由強制學生事前仔細練習&由助教代勞來部分解套
實驗動物使用量大,無解
小血管出血消失問題,無解

調整後的授課順序
利:
1. 血液已經凝結所以不會有出血問題
2. 僅需穿刺一次減少實驗動物&學生痛苦
3. 實驗動物用量大減
4. 較小的血管裡血液凝結故容易觀察且不怕剪斷
弊:
1. 心臟附近組織沾黏嚴重使血管不易分辨
2. 心臟不會跳
3. 血量減少使得大血管中不一定會有血液導致觀察較困難
4. 膀胱無尿難以觀察
5. 解凍又觀察太久的牛蛙有些微腐敗臭味
解法:
組織沾黏問題,可教導學生大膽去除血管上組織,反正幾乎不流血
心臟不會跳,可以另外解剖一或數隻新鮮牛蛙提供學生觀察
血量減少觀察困難,也可以由另外解剖數隻新鮮牛蛙提供觀察對照
膀胱無尿難以觀察,可以找到較有尿的膀胱讓他們看,或觀察另外解剖的新鮮牛蛙
氣味問題,無解




總之,這個嘗試主要是為了實驗動物減量,以我的觀點看來,這樣的調整是非常可行,甚至對於教學進行難易度是有幫助的。但是,若是要想說服真正的決策者,恐怕也只能很誠實的把利弊都列出來,提供完整的資訊以供選擇了。

希望這樣的經驗,可以引起一些啟發,讓想要減少教學用動物犧牲數量的人,可以藉由調整教學內容和課程順序來達成目標。

關於脊椎動物解剖實驗:實驗動物減量(1)


1959年,羅素和伯齊 (Russell and Burch) 這兩位學者提出了 「人道實驗技術之原則」,認為當我們使用動物進行教學或研究的時候,都應該要時時注意三個重點:取代(Replacement)、減量(Reduction)、精緻化(Refinement)。因為這三個重點的英文都是以"R"開頭,所以又被廣泛稱為實驗動物的"3R"。

而這三個重點其實也很容易懂,白話的說大概是這個樣子:

如果可以不要使用活生生的動物,那就不要用(取代)。

如果使用活生生的動物是不得已的唯一方法,那麼就盡量降低使用的數量(減量)。

而既然用了活生生的動物,那就要盡力改善操作和實驗或教學的流程,減少動物的痛苦(精緻化)。

這個3R,在科學研究領域中已經是基本的概念,在國外行之有年,在台灣也算是研究人員的基本認知,各單位也三不五時會有相關的訓練和進修課程,做研究當飯吃的人大概也不會想要因為在這樣的事情上馬虎隨便找自己麻煩,所以應該都不至於太糟糕。這邊有一篇國家實驗研究院實驗動物中心副研究員的文章,對於研究上使用實驗動物的情形有相當詳細的討論。

但是教學上就完全不是這麼一回事了。

國外的教育體系中,在教學上對活體動物進行傷害性的操作是相當的少,因為以教育為目的的使用活體脊椎動物多半都可以找到合用的、不需要傷害活體動物的替代方案,尤其是現在這種資訊大爆炸的時代更是如此,(而且有成堆的研究支持不需要傷害活體動物的替代方案所能達到的教學成效至少是一樣好,甚至是更好)。就算真的在教學上對活體動物進行傷害性操作,恐怕只可能在大學的教學上才可能發生,畢竟教學上使用脊椎動物也是需要給審查小組審過的。另外,多半會提供不需要傷害動物的替代選擇,以因應不同學生的意願、宗教背景和個人因素。

但是在台灣,我們已經對多年來的各種脊椎動物解剖教學習以為常了,加上整個環境對於動物福利的觀念也還相當不足,於是脊椎動物的解剖課程是數十年如一日的在各個教育階段不斷出現、複製。使用的方法和操作上的觀念恐怕也跟十幾年前沒有太大差別。即使現在我們已經有了號稱亞洲第一部卻沒有執行法支持所以其實沒多大屁用跛腳一樣的動物保護法,也明文規定了使用活體脊椎動物必須要在單位內的有審查小組審查其必要性之後才能進行,但是隨便孤狗一下也知道還有好多沒有對應審查制度的教育單位(高中國中甚至國小)和教學團體(一堆補習班或社團或營隊)根本就依然故我,照樣用活體動物解剖或進行傷害性操作。更遺憾的是,我們這種集體主義慣了的社會,加上文化上的『師者如父』的地位差異,讓老師們多半都是『我說什麼你就聽話』,而少有因應學生個別差異的彈性,所以一旦解剖多半也是全班一起來,學生想拒絕都很難。不然就是學生可以拒絕解剖,但是沒有因應的替代教學方案,只能自己看書(我覺得這種應對其實意思就是『我就給你這個你不要就拉倒休想要有什麼其他的』),而且恐怕還得要待在自己的位子上或同一間教室裡繼續忍受解剖帶來的壓力。

很顯然的,在使用活體動物的教學上,我們還有很大很大的改善空間。

前面我已經有好幾篇文章,以最常見的青蛙解剖實驗為例,針對減少動物的受苦(不要再用殘忍的乙醚致死掩耳盜鈴的酒精麻醉了)、讓人道犧牲執行上更簡單迅速、並且減輕教學過程中師生蛙三方的壓力等來談談我自己的看法和經驗。你可能已經注意到,從3R的概念來看,我大都在談『精緻化』。說真的,我們在教學上解剖青蛙解得這麼氾濫而隨便,要想要改變這個事實,也只能從減少動物受苦、讓操作更順利等等的精緻化方面去下手吧。所以,既然就是用了活體動物如青蛙,想要犧牲他來做解剖和教學,那麼就好好想辦法讓青蛙死的安樂無痛迅速,這一部份解決了,實驗動物福利的問題就少了一點。接下來要怎麼翻找比較器官、學生怎麼切割分解攪爛臟器,那就是教學技巧和內容、以及實驗室規範和態度的問題,好歹跟動物的痛苦再無關係。

而如果你可以認同減少動物的痛苦很重要的話,那麼我想再進一步,來說說教學上可以怎麼減少動物犧牲的數量(減量)。

我們依然以青蛙解剖為例,我覺得,要想減少教學解剖實驗犧牲的青蛙數量,首先就是要重新認知到『他們是一條一條的命』這件事。在臺灣,我覺得很多時候我們都忘記解剖的活體動物是一條又一條的生命,所以用得理所當然。而更荒謬的是,我看到的多數教學團體或單位,在教學上使用活體動物的態度更是給我一種『可以使用活體動物是一種經濟能力的指標』的感覺,所以很多時候,大家想到的都是『不用省錢』,而不是『死了多少』

所以,不先矯正這個想法,或是說服有這個想法的採買承辦人員,要想做到實驗動物減量就很困難。

那麼,實際教學上到底可以怎麼樣減少動物犧牲的數量呢?

如同前一篇文章所說,你可以去找已經死掉的動物來用,但我承認這的確不是很容易,尤其對於全班都要動手的解剖實驗實在有點困難,或許比較適合教師操作的示範實驗(但其實高中的青蛙解剖就是這樣的示範實驗啊)。

但,如果真的很希望學生有動手的機會,那麼全班進行的實驗也有一些方法。首先,在每一組一隻青蛙的前提下,可以把學生的分組數減少。不過這個做法有相當的限制,畢竟這既然是教學,就還是要顧及教學的成效。以青蛙解剖為例,一隻市面上買得到的牛蛙再怎麼大,大概也不會超過一顆排球。這樣的大小拿來解剖,恐怕六個學生把頭湊著一起看就已經有點擁擠。所以,在每組學生人數上的調整有其限度,也還要考慮到實驗教室的格局和桌椅安排,但總之這可以是第一個嘗試減量的方法。

當我們依據實驗教室的格局和學生人數等各項限制,決定了最少的可運作實驗組數之後,還可以用已經死掉的動物(例如去收攤前的牛蛙攤商問或是養殖場問)跟活體一起湊出所需的數量,這樣多少可以讓活體犧牲的數量減少一點,而且搭配活體也可以讓學生看到更多樣的差異(剛死、冰過、和活體犧牲的各種差別),其實能夠獲得的資訊可以更多。

當然,假如可能的話,把大班拆成小班,分時段上實驗課(例如早上和下午),並且使用同樣的一批實驗動物還可以更減量。只不過解剖實驗畢竟是不可逆轉的破壞性操作,就算解剖完了把青蛙縫起來然後給下一批學生用也是有點浪費時間又荒唐,更不用說學生解剖觀察的過程中可能會有多少無心或有意的破壞了,要是再加上屍體自然的腐壞,那對後面一批上課的學生實在是相當不公平。
 
所以基本上,在解剖實驗課程上,如果就是只能(或只想)讓所有學生都能夠分組實驗並且從頭操作到尾,這些大概就是在教學實驗現場可以做到的減量方式。如果各位有其他的更富想像力的方法,我非常歡迎各位的回應和指教。

然而,如果教學者願意改採示範實驗的方式來解剖,那麼可以做到的實驗動物減量當然就是多得多了。既然現行的青蛙解剖在高中生物課程也是示範實驗,那麼我私心建議高中老師們其實就親自解剖給同學看就好。這樣就算要使用已經死掉的青蛙也容易得多,反正老師只有兩隻手,就算要解剖個兩三隻不同性別的蛙,要都找到死掉的來用也不是太難,也省得學生在實驗室裡亂搞或是操作不當等等的困擾。 
(關於示範實驗可以怎麼做,將會在之後的『理想中的解剖實驗該怎麼帶?』一文中介紹)




說到這裡,也許你會覺得這些建議都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創意,我也同意這些想法其實都不難想到。但是教學現場的調整,並不是唯一能夠讓實驗動物減量的方法。下一篇,我要以我自己的經驗,來談談課程設計上可以做到的實驗動物減量。

如果對於大學以上的解剖課程可以怎麼減量或取代或精緻化有興趣,可以看看這一篇文章

2013年4月7日 星期日

實驗動物福利:哪些動物會有實驗動物福利的問題?


前面一篇文章簡單的從動物福利的內涵,講到實驗動物的福利問題。並且以實驗動物安樂死為例,指出重點在於『實驗動物的感受』,而不是人的感受上。所以有時候看似殘忍的舉動,其實對動物來說反而幾乎沒有受苦,但不明就裡的旁觀者或操作者,卻可能承受不了也無法推卸親手處死動物的責任和罪惡感;而有些看似優雅且不用動手動腳的犧牲法,反而是對動物造成極大的痛苦,卻老是不斷的被拿來使用,只因為旁觀者或操作者可以感覺良好一點。

總之,(假設)既然沒有其他學習方法的選擇,也沒有替代方案,於是得使用活生生的動物來做解剖教學的話,那麼就要注意實驗動物的福利了。

所以,如果你可以找到已經死掉的動物,這樣就不需要在解剖前把他安樂死,除了省了安樂死的步驟跟注意事項之外,還可以完全放心不會有實驗動物福利的問題,因為死掉的動物是沒有感受的,當然也就沒有福利問題。你只需要擔心實驗倫理和實驗室規範而已(是的還是有要注意的東西低),但至少這是另外一件事。

前面講過,實驗動物福利的重點是『減少動物不必要的痛苦』。那是不是所有的實驗動物,從老鼠到蟑螂在內,都得要注意他們有沒有受苦呢?

嗯,(幸或不幸)目前為止只要管到脊椎動物有沒有受苦就可以了。

原因是這樣的:動物保護法和延伸出來的實驗動物規範目前都只管到脊椎動物,因為目前的諸多研究顯示,只有脊椎動物才會有痛苦,所以就管到脊椎動物就好。沒有能力感覺痛苦的無脊椎動物,就先暫時放一邊。

我知道你可能會『痛苦』這個詞感到疑惑,所以我要先來解釋一下(或是你也可以看WIKI)

任何動物只要有神經,都可以感覺到『受傷害的不舒服』,也就是『痛』,這個無庸置疑。所以從水母海葵水螅開始到哺乳類如你我,就都可以感覺到『靠腰我的身體受到傷害/刺激了!』

而如果可能,我們當然希望不要造成任何動物的不舒服。但是要想管到所有的『人在動物身上造成的『痛』,是完全不可能,而且成本極大,幾乎等同於『人類不能對任何動物進行操作利用』的禁令。你想,就連擠牛奶都會讓牛不舒服(誰喜歡每天早上沒事站在定點被人大力拉扯乳頭呢?),更不用說在研究上和還有教學實驗上對動物的操作和侵犯了。

所以退而求其次,我們把焦點放在動物的『痛苦』感受上。這個『痛苦』的感受不只是生理上的不舒服,還包括心理上、認知上的受傷害。而既然扯到心理跟認知,當然表示這動物得要有稍微複雜的神經系統(你可以說是腦袋發達一點),才能夠有這些層面的能力。於是,目前的科學研究共識是,只有脊椎動物才具有這個足夠複雜的神經系統,擁有心理上、認知上受傷害的可能(也就是會感覺『痛苦』),也因此只有脊椎動物才會需要關注他們的福利問題。

舉個簡單的例子:在海邊看到海葵,用尖尖指甲戳它他會縮起來,這是它覺得『生理上的受刺激/不舒服/可能受傷害』,也就是會痛。但是就算你戳它一百次,他每一次的反應也都是一樣,也不會開始不吃東西、整天縮起來、發抖、或是看到尖尖指甲就開始嘔吐。因為它的簡單神經系統只有能力接受刺激然後產生反應,沒有更高層的心理和認知。但是如果你這樣對待一隻狗,沒戳幾次狗就記得你了,下次看到你就會該該叫逃走,甚至如果不能反抗或反抗無效,就會開始發抖焦慮失去活力等這些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他很痛苦』的表現。

所以,對脊椎動物而言,身體上的傷害和疼痛不適不只是生理上刺激而已,還很容易就導致心理上認知上的影響,於是造成『痛苦』。甚至很多時候根本不需要生理上的傷害,光是心理上認知上的刺激和衝擊就足以讓脊椎動物痛苦,程度不止堪比身體傷害帶來的痛苦,有時候還更加超過(想想你聽鬼故事為什麼可以嚇得半死好久都不敢一個人半夜起床尿尿就知道了)。

對於鳥類或哺乳類,這樣的能力或許不難想像(大家不都覺得家裡的貓狗或鸚鵡很有靈性?),但是面無表情又冷冰冰的爬蟲類、兩棲類和魚類居然都會有心理上認知上的受苦能力,可能有點不容易想像。但總之,科學研究顯示,他們的確有感受痛苦的能力。(好啦最近的一篇REVIEW認為魚類可能沒有痛苦的感覺http://onlinelibrary.wiley.com/doi/10.1111/faf.12010/abstract但是法令還是以脊椎動物來界定就是)

所以終究說來,現在就是『脊椎動物的實驗動物福利』是一定要注意的(至少法規上是這樣,魚那個REVIEW先不管),因為他們會覺得『痛苦』,所以要盡可能的縮短讓他們覺得不舒服的時間,或是盡快的讓他們進入麻醉(感覺不到外界刺激)或是盡快犧牲。其實只要這個觀念可以像老佛爺一樣一直放在心裡,稍微查一下資料選一下做得到的麻醉或安樂死方法,應該都不至於造成動物的不必要痛苦或是違反實驗動物福利。而如果真的連現行規範內的動物福利(例如安樂死或麻醉)都故不到的話,那就拜託不要使用活體脊椎動物解剖教學吧。花點心力找死掉的動物來用,或是改用無脊椎動物都好。沒有那個屁股就不要吃那個瀉藥,不然只是把學生教壞掉而已。  

而既然無脊椎動物『感受痛苦的能力』證據不足,所以目前的動物福利都還不管(就連腦袋超大超聰明的章魚也都沒在管了,實在有點替章魚叫屈)。無脊椎要殺要剮,基本上沒人會管,不然你看解剖蟑螂也是直接把蟑螂用熱蠟黏住就開刀斷肢卸甲了,哪有福利可言@@



所以這樣就表示說,我們可以在實驗場合或任何狀況下任意對待凌虐無脊椎動物嗎?

當然不是啊。就算法規不管,我們總還有惻隱之心吧?
(會想問這個問題的人是還在青春期想耍叛逆還是太幼稚嗎? )

好比說昆蟲泡酒精會掙扎噴尿好了,那當然是他們有不舒服受到傷害。我們看了不忍心,因為我們會投射自己的經驗,知道『那樣一定很不舒服』。雖然我們對無脊椎動物鐵石心腸也不會落人口實,但是真的心腸軟,要調整也不是做不到,就是把握『以實驗動物為中心,盡可能減少他的不舒服』這個原則就是

不過,回頭想想,其實無脊椎直接浸酒精是很痛,但是應該都在很短時間內(十秒內吧?)就再見了。從這一點看來,動物真的受到痛的時間說不定還更短,所以 『我個人』是覺得還好。當然越大的無脊椎動物泡酒精到死的時間就越長,所以這一點就真的得要自己衡量是不是麻醉或是怎麼樣對動物比較好了。

總之,如果大家都是愛動物的人,即便實驗動物規範沒管到的部分,還是會想要照顧一下動物的感覺的。總不會因為規範沒管到無脊椎動物,就把無脊椎拿來無謂玩弄斷肢折磨說『反正他又沒有動物福利』吧?

同理心或說惻隱之心,其實不就是動物福利規範之所以存在的原因嗎?

2013年4月3日 星期三

關於脊椎動物解剖實驗:到底有沒有什麼容易買到的安全藥物可以把青蛙安樂死?


幾篇下來,我想或許有人已經累了。如果想要做青蛙解剖實驗,但是行之有年的乙醚法不能也不該用,另一個流傳的酒精麻醉掩耳盜鈴法也不該用,那到底該用什麼方法把青蛙安樂死?

我會說,可以用腦脊髓穿刺。要是怕學生操作不順,那就比照這篇的方法,仔細講解之後,讓他們用已經穿刺犧牲的蛙練習,熟練以後再去拿自己的實驗蛙來穿刺。如果學生都不敢也不想自己動手,那麼授課者當然就辛苦一點,得要自己把所有的實驗蛙都穿刺搞定。

如果老師覺得這樣太累了,或者是其實對穿刺這個技術也不是很熟練沒什麼把握的話,那其實可以退一步,去收攤前的市場、或是直接殺去青蛙養殖場問問有沒有已經死掉的蛙可以買。這樣一來就不需要腦脊髓穿刺安樂死,只不過要辛苦一點,一隻兩隻慢慢收集冷凍起來直到足夠數量就是,畢竟通常不會有那麼大量的死亡青蛙讓你可以一次集滿所需數量。再退一步,也可以不要真的解剖青蛙。網路上現在有好多的照片跟影片可以拿來用,就算不親手犧牲一隻,也是可以看到滿山滿谷的照片影片來辨認外部型態和內部構造,還可以拿別人的流程來討論實驗態度和操作技巧正確與否,輕鬆又簡單。網路上也已經有不少的青蛙解剖虛擬操作網站可以拿來教學示範使用(這個報告裡面有整理,三十頁開始)。如果經費充裕,還可以去買各種逼真的生物教學模型,現在這一類的教學或收藏用的模型已經很容易找,價錢也不貴。拿來上課當成操作也很適合。 

或者再退一步,畢竟解剖青蛙已經變成選修單元示範實驗(4/7更正),也可以不要解剖青蛙,改用其他更容易操作、更沒有實驗動物福利疑慮和實驗室安全的動物來做(例如阿簡老師的蛤蜊)。甚至退到最後一步,其實不要有解剖課程也不見得多糟糕(芬蘭的生物系學生想必在大學之前從來都沒有犧牲動物的解剖課,看起來並沒有比較糟糕,反而對真正有機會可以動手的時候更加珍惜也更有興趣)。很多時候我對解剖過程中佔多數比重的『認識器官』的學習目的和效果感到懷疑。我們從小到大要『認識』『記得』的東西還怕不夠多嗎?多認識了這些器官,知道他們活生生的觸感、模樣、和氣味,又怎麼樣?這跟臉書加好友但是老死沒往來好像也沒太大差別。而很不幸的是,有好多的時候,我們就是在這種『覺得學到東西但其實只是片段瑣碎的資訊堆砌』的感覺中滿足了,然後就沒有更深一層的學習和思辨了,其實反而是不好的啊。

好啦,但是這個部落格的初衷,終究是期望可以提出一些解決辦法來解決問題。如果一定要解剖牛蛙,又真的沒辦法搞定腦脊髓穿刺的話,其實還是有辦法的。
 

你可以用丁香油(Clove oil, Eugenol)的水溶液來把牛蛙安樂死,或者是用丁香油的水溶液先麻醉牛蛙然後穿刺。

(20170103更新:丁香油或是下面提到的苯氧基乙醇其實都只是麻醉劑,讓牛蛙麻醉致死的過程中會造成呼吸衰竭,因此還是不安樂,呼籲大家不應單獨使用丁香油或苯氧基乙醇將牛蛙麻醉致死,而是應該先用丁香油或苯氧乙醇讓牛蛙麻醉以後再穿刺,這樣才是完全符合規範的安樂死。詳情請見這裡

丁香油目前不在我國的實驗動物麻醉和安樂死的規範列表裡。但是國外近年來已經滿常使用在魚類麻醉和安樂死上,也開始用在一部份的兩棲類麻醉和安樂死上。使用上我覺得沒什麼問題,我在芬蘭也用過丁香油來麻醉魚類,但是用在兩棲類上,就請各位自己讀完後判斷了。以麻醉來看,Mitchell在2008出版的這本書裡面已經提到了丁香油水溶液可以用在美洲豹蛙Rana leopardo的麻醉(333mg/L)上,另外這一篇PAPER也證明了丁香油水溶液(0.35mL/L)浸泡十五分鐘,就足以讓大隻(100g上下)的爪蟾三十分鐘內都沒有基本反射,十五分鐘內對酸刺激無反應,而小一點的爪蟾當然就麻得更透了,加拿大的Laurentian University也已經有了相關的規範可以參考利用。所以,如果用這樣濃度的丁香油來麻醉實驗蛙,就算牛蛙的體型更大,也不過就泡更久一點,一定可以達到良好的麻醉效果,讓穿刺可以更容易進行。而如果是想要用丁香油直接把實驗蛙安樂死,這一個網頁就有列出丁香油做為兩棲類安樂死的方法之一(而且底下有包含獸醫指導手冊的參考文獻),但是很不幸的沒有寫濃度和浸泡時間。因此我的猜想是,如果真的要拿丁香油來把實驗蛙安樂死的話,那就用Laurentian U建議的最高濃度(450mg/L)去泡個半小時或更長時間吧。但是!這只是我的猜測,無論如何都還得要經過仔細的實驗跟觀察才能確定這樣的濃度要泡多長時間才合用!!!!!

至於丁香油會不會很難買?請自己去化工行或藥品店之類的地方問吧。我想比起其他的規範內麻醉用藥品或乙醚應該好買很多才是


4/8更新:
從高中生物老師友人得知,康熹版的生物課本裡面用的方法是『二苯氧基乙醇』,而且還附上影片,或許是想展示這個犧牲法對動物的刺激少很多。我要給康熹出版社跟編課本的作者老師拍拍手,終於選了一個對動物比較友善,比較注重動物福利的方法了。(不要再用該死的乙醚了!!)

簡單查了一下,二苯氧基乙醇的確是常用的魚類麻醉劑,尤其在法國的養殖業。兩棲類的麻醉用的不多,但也不是沒有但是目前為止似乎只建議用在魚類安樂死上,兩棲類並不建議使用這一點丁香油勝)。至於價錢方面,跟丁香油一樣都很便宜,也不是管制藥品所以容易買到,不過如果想知道哪個最便宜,就請各位自己去比價了。另外要注意的一點是,二苯氧基乙醇的刺激性稍微大一點,在密閉空間中使用的時候可能會讓操作者的眼睛和皮膚有點不適這一點還是丁香油勝)。

關於脊椎動物解剖實驗:蛙解剖實驗的酒精麻醉法是什麼鬼?

若不是剛剛無意間看見了某些蛙的解剖網頁的內容(這裡這裡這裡、以及一堆大陸的網站我們就不說了),我還真想不到會有人用酒精(乙醇)來麻醉實驗蛙以便解剖。但既然有人這麼做,我們就來檢視一下到底這麼做好不好。

根據這些網頁裡的照片和描述,酒精麻醉法是先把實驗蛙的嘴巴掰開,以酒精棉(或以棉花沾95%酒精)塞進嘴巴裡,然後青蛙就會被麻醉。但是我深刻懷疑這樣做減輕痛苦的麻醉效果能有多好。

首先是酒精的作用機制和麻醉效果。酒精是一種中樞神經抑制劑進入人體以後會針對大腦作用出現各種效果,但是看來看去,就是沒有『麻醉』或『減輕痛苦』這件事!!酒醉的人或許看起來鈍鈍的,撞破頭也沒什麼反應,那只是因為腦部對身體的控制和外在刺激變得遲鈍,並不代表沒有感覺。如果酒精真的有麻醉、減緩痛苦的功能,照理說這麼容易取得的東西應該會出現在各個實驗動物麻醉&安樂死的建議方法上,但是你可以找找這幾個表(這裡這裡這裡),你絕對看不到乙醇或酒精單獨作為麻醉或是安樂死的方法。從這一點看來,貿然的用酒精去『麻醉』實驗動物,實在是有夠一廂情願。難不成是我們從小聽關公給華陀刮骨療傷當時有喝酒,所以根深蒂固的認為酒精有麻醉效果?那關公當時也有讀春秋啊,為什麼不是讀春秋有止痛效果呢?

好,酒精沒有麻醉效果,那麼塞了酒精棉的實驗蛙就躺平了是怎麼回事?我認為那其實就是酒醉,就像人一樣瞬間吸收過多酒精,所以就活動力差、身體控制遲緩、對外界刺激也遲鈍。但是不要忘了,這酒醉看起來像是麻醉,實際上並不是!就好像昏迷跟睡著看起來也很像,但是也不一樣!都什麼年代了,為什麼我們還在用幾百年前喝酒減輕手術痛苦的方式來對待實驗動物,而不去尋找真正符合實驗動物福利的麻醉方式呢? 而如果只是要『反正看起來跟麻醉一樣不會動就好』而罔顧實驗動物的狀態與可能的痛苦的話,那把實驗蛙綁起來或是黏在解剖盤上不也一樣?

又,即使實驗蛙真的因為塞酒精棉而酒醉了,也還是有一些問題存在。首先是這樣塞酒精棉到嘴裡等於是強迫牛蛙灌食,怎麼說都不是個正常的行為,當然違反實驗動物福利(就算灌的是王品,你會希望被灌食嗎?)。又,高濃度的酒精直接進入口腔,想必一定會刺激黏膜又增加實驗蛙的痛苦,再次違反實驗動物福利。再來,不少人的經驗都是『解剖到一半牛蛙醒了跳起來拖著腸子滿地跑』,顯然酒醉的效果不佳,不要說是真的『讓實驗蛙沒有痛苦』,常常連『解剖過程中維持沒有反應』都達不到,到底該要多少用多少濃度的酒精多少份量,劑量問題基本上根本沒有解釋,就這麼呼愣過去。

然後,其實我最不能理解的是,為什麼使用這個方法的人都是一副『把實驗動物麻醉後就可以解剖』的想法啊?我們又沒有要開刀治病、也不可能在解剖完以後把肚子關起來然後讓實驗蛙甦醒繼續活跳跳,到底為什麼只想『麻醉』實驗動物然後任其在解剖過程中死去,而不是一開始就迅速的把實驗動物『安樂死』,讓他從接下來的解剖可能帶來的任何痛苦中解脫呢?這是不是一種鴕鳥心態,以偷渡『犧牲』於『麻醉』之中,然後覺得『我沒有殺死他喔』,來讓自己好過一點啊?說真的,這實在有夠鄉愿又掩耳盜鈴了。沒有那個屁股就不要吃那個瀉藥,既然要做,就做好萬全準備和心理建設,用這種方法讓自己不去承擔犧牲動物的沈重,無論是有意識或是無意識的,都非常的不負責任,而且這種不是安樂死的方法,顯然完全沒有考量實驗動物福利,更是大大增加了實驗動物不必要的痛苦。如果只知道自己好不好過而不知道什麼叫做『以實驗動物的福利為主要考量』,那麼請回頭去看前面的這一篇文章,然後好好的想一想。

到此,我猜測許多人應該都是看了這個『實驗動物的處死方法』或是像這種類似的、同時期的資料,來學習如何犧牲實驗動物的。從我高中時候的生研社同學以空氣注射的方式犧牲兔子、以窒息法對待小鴨,到現在依然存在的酒精『麻醉』實驗蛙大概都是。但是啊,首先,這些方法可都是『處死法』而已,不是『安樂死』啊!要看這種年代久遠的資料學這些方法,乾脆直接把動物從高樓扔下去說不定還更沒有痛苦一點。現在網路那麼發達,隨便查一下都有更多更新的資訊跟方式,為什麼要選擇這麼老舊落伍的資訊兼不人道的方法來用呢?!裡面居然還有『用香煙麻醉青蛙』這種事,那請問是要用哪個牌子的煙?是要用含在嘴裡的還是用吐出來的?這種顯然是相當過時的資訊,就拜託大家不要繼續參考了吧。人家都在上太空了,我們總不會老是只想殺豬公吧?

總之,就跟乙醚致死法一樣,請不要再使用一點都不安樂也不人道的酒精麻醉法對待實驗蛙了

實驗動物福利:安樂死方法與什麼是殘忍?

動物福利在台灣依然是一個不太被重視的課題。雖然一般民眾對於『愛護動物』這件事有越來越高的共識,但是這個愛護要到什麼地步才是對/錯的常常都是人言言殊,而且不小心就落入誰也不服誰的吵架窘況。

而實驗動物的福利當然就更沒人管了。

簡單的說,動物福利就是『希望動物過得好』。在我們依然使用動物於各種用途的時候,讓他們過得好,盡可能減少他們承受的不必要的痛苦,就是動物福利的宗旨。

所以實驗動物的福利也一樣,重點在於『減少實驗動物的不必要痛苦』

說白一點,實驗動物才是主角,他們才是我們在實驗動物福利的觀念應該要注意的角色。實驗者的感受為何,老實說不是很重要。

就以前面兩篇提到的安樂死法為例吧。實驗蛙在穿刺之前先拿去冷藏,為的是『讓實驗蛙降低活動力、減少掙扎、讓穿刺過程可以更順利進行』,穿刺過程更順利的目的,是要讓穿刺的痛苦可以趕快過去、實驗動物可以趕快失去知覺而死去。或許實驗者會因此而開心或舒服,但那也只是個副產品而不是主要目的。不然,要是遇到一個篤信慢工出細活的實驗者,為了讓他開心,穿刺豈不要搞個老半天?

同樣的道理,可能很多學生會覺得『腦脊髓穿刺』要動手把針插到牛蛙身體裡面親手把他弄死好殘忍,於是想要使用不需要親自動手而且看起來比較優雅的『乙醚致死法』。但是我們從各個角度證據和觀察都已經知道『乙醚致死一點也不安樂』,那麼就絕對不應該使用乙醚致死!無論如何實驗動物的福利都是最重要的,便宜行事不應該是選擇罔顧實驗動物福利的藉口,更何況是『實驗者的心情』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畢竟,實驗動物並不能選擇要不要因為實驗犧牲,但是做實驗執行安樂死的人絕對有各種方法可以選擇來讓自己好過一點(交給訓練過的人員統一執行、不要看不要親手操作、選擇其他的安樂死法、切割安樂死步驟讓責任分散、念經迴向、禱告禮拜、中元普渡...)。解剖盤的內外兩端在先天上都這麼不平等了,難道我們還希望那個弱勢的一方(也就是實驗動物)承受更多不必要的苦痛,只為了讓實驗者的感覺好一點、覺得自己比較不殘忍嗎?

另一個例子,是我也有朋友的朋友對於『把朱文錦之類的小魚頭部迅速破壞摧毀(blow the head)』這樣的合法安樂死犧牲法無法接受,覺得很殘忍,想要知道有沒有其他比較『不殘忍』的方法。但是他們是要取魚的皮膚來做實驗,要想保留組織活性顯然不能用上藥物也不能冷凍,那除了把頭迅速破壞之外哪有什麼其他辦法?而且這個安樂死法可能在魚離水還沒開始喘氣之前就讓魚再見了,就魚受到的痛苦來說是微乎其微一點都不殘忍啊!實驗者要覺得這樣很殘忍無法接受,說穿了不過只是沒有以實驗動物的立場思考只顧自己的感受罷了。

總之,每個人感覺殘忍的點可能常常不一樣,有人覺得死掉就很殘忍、有人覺得在手上死掉很殘忍、有人覺得慢慢死掉很殘忍、甚至是睜著眼睛死掉很殘忍等等。但是這在實驗動物福利上幾乎都不是重點!!我們應該要把眼光重點放在『實驗動物承受的痛苦』上,那才是真正決定殘忍與否的關鍵。我不否認有很多時候是囿於資訊不足,所以把殘忍痛苦的方法當作是正確而合理的來執行(好比說行之有年的乙醚致死法)。但是在這個網路發達的年代,只要稍微查一點資料,再稍微花點腦袋想一下,應該都可以輕易的分辨哪個方法是合理又可行的。

關於脊椎動物解剖實驗:實驗蛙的腦脊髓穿刺安樂死法

上一篇談過了實驗蛙的乙醚致死法(對,我只能叫他致死法,因為他一點都不安樂、違反動物福利、也不符合實驗動物規範、還常常對操作者有害!),這一篇我想來聊聊腦脊髓穿刺法。

我猜想,很多人選擇乙醚致死法,或是先以乙醚麻醉再加上腦脊髓穿刺法,而不單獨使用腦脊髓穿刺法,可能是因為下列的原因:

首先,腦脊髓穿刺法需要相當的經驗跟技巧,沒有經驗的學生可能會搞很久也搞不定,所以只好用乙醚致死,省得學生搞半天,大家(教師/助教、學生、實驗蛙)都痛苦。如果教學者對腦脊髓穿刺的操作可能也沒什麼把握,或甚至沒有親手做過幾次。自己都做不來,當然也沒辦法帶學生做,於是用乙醚最簡單。更何況,腦脊髓穿刺是要親手結束實驗蛙的生命,對於實驗動物的死亡完全難辭其咎,對很多學生來說並不是一件容易承受的事情,所以改用乙醚,讓實驗蛙在透明瓶罐裡死去(其實常常沒死),或許就可以減少一點『他因我而死』的罪惡感,也總是比『我直接殺了他』不那麼有壓力。又或者,其實也沒什麼理由,就只是因為過去這樣做,或是(觀念作法沒有更新的)課本這樣教,現在大家當然也這樣子做罷。

但是,我們已經說過,乙醚致死(而且常常沒死!)是一件對實驗蛙毫不安樂、對操作者有相當的潛在危險與毒性、不符合所有實驗規範、動物福利、與實驗安全的爛方法。又加上其他規範內建議的麻醉藥物通常都買不到又很貴,看來在一般的教學環境下,要想解剖蛙類的唯一安樂死法就只剩下腦脊髓穿刺了。

(其實還有一個可以使用的安樂死法叫做『斷頭後破壞腦部』這個表格六裡面還有這裡的第五頁有提到。但是我想對於絕大多數的實驗教學者並不想要用這麼看起來兇殘的方式處理,尤其是想要保留完整樣貌的多數實驗狀況下)

簡單孤狗之後,你可以發現臺灣眾多大學的生物實驗課都還有蛙類的解剖這堂課,而看起來也幾乎都是以腦脊髓穿刺法來犧牲實驗蛙。基本上,這一點是沒有問題的。不過,就我過去當助教三年半的經驗裡,腦脊髓穿刺法其實也還是有很多細膩的地方應該要注意。但是,或許又是因為從來都沒有人留心、或者是過去的做法就是這樣『樸素』,所以我們一直沒有想到整個流程還有很多可以改善的地方。

我過去的經驗是這樣的:實驗課的課堂講解之後,讓學生動手之前,我們會先放一段腦脊髓穿刺的操作影片,清楚且緩慢的演示腦脊髓穿刺法的手勢、過程、注意事項、以及實驗蛙的反應。看完影片之後,每組學生就去水槽挑一隻順眼的實驗蛙回來穿刺。這中間,助教會走來走去指點學生,並且適時的提供協助,或確認學生穿刺是否完成。萬一學生一直搞不定,有時候也會看不下去而接手處理。等到學生穿刺完畢也都確認無誤,就開始解剖操作。

這個流程,我相信在各大學的生物學實驗應該都是大同小異。雖然說已經如此運作了十幾年,但是,我看到了一些讓人困擾的細節。

首先,是影片的教學效果。腦脊髓穿刺畢竟是個需要手感的技術,光看影片就期望學生能夠完全體會並且掌握各個細節,我覺得有點強人所難。我自己的經驗中,始終都不覺得光是看影片,學生就能夠學得多好。是的,有一部份的學生看了影片似乎就掌握到了不少訣竅(假設他從來沒有操作過的話),但是這也表示總是有一部份學生無法掌握要領,於是穿刺的時候總是刺過頭搞半天弄得大家都痛苦。而我認為,既然這一堂課需要犧牲動物,在學習的過程中,盡可能不要造成實驗動物的痛苦應該是念茲在茲的最大原則,就這一點看來,影片的教學效果顯然有待加強。

還有,是學生操作腦脊髓穿刺時的困難。現在市場買來的牛蛙通常都頗大隻,操作上本來就會比較辛苦。再加上有些學生個子小、手掌手指也小、或是生來比較文弱,於是在穿刺時要想要用標準手勢單手固定牛蛙就很吃力,常常還要請同組同學幫忙抓住後腳。更不幸的是實驗蛙在穿刺過程中吃痛掙扎,加上實驗蛙皮膚表面的滑溜黏液,讓本來就已經很吃力又緊張手抖的學生更頭大。就算我們已經跟學生說過可以拿吸水紙先把實驗蛙擦乾,也還是幫助有限。

又,既然這是個技術性操作的部分,那麼讓學生一開始就用等一下要解剖的實驗蛙來操作,萬一搞爛了就得自食其果,好像有點要求太高。技術性操作的事情,不是最好能夠讓他們有機會可以練習,最後才應用在真正要用到的對象上嗎?台大的普生實驗一個學期頂多有兩次機會可以操作穿刺,能不能讓學生在這兩次穿刺之前就有些許的練習,然後這兩次穿刺就可以順利得多?而不是就把這兩次穿刺當成練習,等到學生真的熟練之後反而毫無機會使用,而且又讓兩隻實驗蛙被折騰得半死?

總之,上面這些觀察都讓我覺得心裡有疙瘩。這些讓人困擾的細節應該都是可以改善的部分,並不是幾句『因為學生還沒有熟練』或『因為他們不認真上課沒抓到要領』就可以打發過去的。如果每次上課的班級,無論班級的平均認真程度為何都會遇到一樣的問題,豈不表示我們應該做些什麼嗎?

所以我們開始調整一些做法。

首先,我們開始在穿刺之前把實驗蛙冷藏。這個想法很簡單:兩棲類是變溫動物,降低他們的溫度應該可以讓讓他們反應遲緩、活動力降低、說不定還可以抑制神經傳導而減輕痛覺。於是,在實驗課上課之前,我們就會把該班要用到的整袋牛蛙放到4℃冰箱裡,直到學生要穿刺了才拿出來。這樣的做法大概可以讓牛蛙待在冰箱裡大約四十分鐘,已經足以讓他們的活動力降低許多,穿刺時也比較不會抵抗掙扎,讓穿刺可以進行得比較順利。而似乎也是因為冷藏的緣故,牛蛙表皮的黏液分泌也變少或變乾了些,於是抓握的時候也容易得多(所以既然冰過了黏液變少也變乾了,就不要在多此一舉的把牛蛙拿去洗了好嘛@@),如果先用吸水紙把頭頸身體部位包住再握持,那就更是穩固了不少。於是,這個先把實驗蛙冷藏的做法,現在已經成為台大生物學實驗的標準流程。

當我們開始這麼做的一年多左右,我也發現了The State University of New Jersey 的Rutgers分校的蛙類安樂死規範裡就有明確的指示:(第三點) 實驗蛙必須要冷藏至4℃,或許不能降低痛楚,但可以方便操作。我很高興,這顯示了我的觀察和調整是正確的,並不是一相情願的猜想。

(這個『先把實驗蛙冷藏』似乎在2010年時也已經是輔大的生物學實驗的標準流程,說不定輔大的教授和助教更早就意識到這個可以改善的部分。總之希望所有使用實驗蛙的大學生物實驗課,以及其他想要操作腦脊髓穿刺的教學實驗現場都可以趕快把這個步驟納入實驗流程裡。)

第二個調整的部分,是讓學生在真正穿刺自己的實驗蛙之前有練習的機會。在我的班上,會先有一部份的蛙在冷藏後先被我穿刺完畢。然後拿去讓學生練習。只要執行者的穿刺夠熟練,枕骨大孔部分的皮膚傷口就會很小,學生們都還是可以親自去體會實驗蛙的觸感、重心、還有皮膚滑溜的狀況、並且嘗試尋找到枕骨大孔,再把探針刺進去。而探針該刺多深、刺到哪裡算是『到底』,該放多平才能順利往前深入腦腔、該翻攪搖動的程度多大、刮到腦殼的聲音和手感、還有拉出探針轉向脊髓的角度該怎麼調整才能夠順利進入脊髓等等,也都能夠在這個練習蛙上頭完整體會。練習蛙和活的蛙唯一的差異,大概只有不會掙扎&不會有脊髓被破壞時的伸腿反應而已。如此一來,可以在不需要額外購買並犧牲實驗蛙的狀況下,讓學生在真正執行腦脊髓穿刺之前有更真實的練習機會和經驗。

第三個調整的部分,是讓學生有選擇的權利。如同Rutgers分校的蛙類安樂死規範裡所提到的,(第一點)穿刺需要相當的靈巧和技巧,因此只應該由『訓練過的人員』來操作!(第二點)教學者必須要判斷是否在學生面前操作穿刺,如果課程目的不是實際操作穿刺流程,那最好不要在學生面前穿刺。在這樣的標準底下,很顯然的只有普動實驗教學實習的學生(也就是受訓中的實習助教)會需要好好學習穿刺的技巧,畢竟他們是要帶生物學實驗的助教,就算只是實習的也不能只會跟著學生一起慌張。所以,這個班上的學生是無論如何都得要學會,並沒有選擇的權利。但是除此之外,其他班級的學生其實都不是很需要學會穿刺的技巧。一來他們以後可能完全沒有需要用到,二來以後真的要用到的時候在學也不遲,再加上穿刺其實只是這堂課(蛙的XX系統)流程中的『犧牲動物』步驟,重點應該是花時間去觀察比較該看的XX系統,所以仔細想想其實可以不需要為了這個『過程』耗費太多時間跟心神,或是為此影響學習的心情。

於是,我的做法是在一開學的時候就給出三個選項:想要自己操作穿刺、不想自己穿刺但是想要知道該怎麼做、以及不想自己穿刺也不想知道該怎麼做。然後調查班上有多少組別選擇各個選項,好讓助教們心裡有個底知道到時候可能會面對什麼樣的比例,就算有學生還拿不定主意,至少都有時間可以讓他們想想自己到底該怎麼決定。然後,到了使用實驗蛙的課堂真的開始講課之際再調查一次,這次就真的可以知道班上有多少組別想要親手操作,又有多少是只想看、或是連看都不想看的。接著,就是把該穿刺好的比例的蛙搞定,而後在講課後召集願意看或想操作的組別過來(人太多可以分成兩批,反正班上可以示範的助教不會只有一個),拿一隻已經穿刺過的蛙近距離的緩慢示範並仔細講解給他們看(是的,所以我的班級就不放穿刺影片了)。然後我通常會另外拿一隻還沒穿刺的蛙以我的正常速度再做一次(大概是十幾二十秒左右),讓他們知道熟練以後應該會是什麼程度。等他們都看過示範了,就讓想自己動手的組別先拿已經穿刺過的去練習並且互相觀摩,等到覺得沒問題了以後再去拿自己真正的實驗蛙來穿刺。這樣的彈性做法,既可以兼顧想要學習穿刺的學生、也可以照顧到不想動手犧牲生命的學生的意願,更可以因為提供了練習的機會,讓學習穿刺的學生可以把技術練好一點再親手以實驗蛙來操作,藉此減少實驗動物的痛苦,我覺得應該已經是面面俱到了。

(我知道有人或許會說:實驗課就是要操作不然算什麼實驗課、或是這也是一種學習的一部份、或是這樣可以對蛙類更為瞭解、或是醫學系的學生應該要學為以後的手術操作打下基礎、甚至是這樣可以體會生命因為自己的學習而逝去而有更多尊重等等各種說詞。但我認為,無論如何每一堂實驗課的課程目的都應該是最重要的部分,其他的學習如果可以兼顧或許很好,但要想東兼顧西兼顧也可能會有分散焦點的可能。而且,這也不是讓他們不要操作,只是提供選擇讓他們可以自己權衡某些部分而已,畢竟對非教學實習的學生來說,這堂課的主要目的並不在實驗蛙安樂死操作,其他緊扣課程目的的操作部分還是一個都跑不掉。而真的要說的話,什麼東西都碼可以是學習的一部份,那為什麼不是乾脆讓他們去養蝌蚪或是去野外抓自己實驗課要用的蛙,這樣想必可以『對蛙類更為瞭解』。又,醫學系學生以後操作的是人,不是青蛙,脊椎穿刺或許可以讓他增加某種手感,但要真的對以後的外科訓練有多麼大的影響我覺得根本想太多。他們以後花多一點時間在實習的時候練刀練針才是真正對行醫有幫助的部分,脊椎穿刺要有什麼影響,恐怕也不過是他們生命中太平洋那一邊的蝴蝶拍翅而已。至於什麼體會生命因為自己的學習而逝去因此有更多尊重這樣的理由,我只想說那何不請他們去扭斷貓狗的脖子算了,顯然一定可以體會生命的逝去而有更多尊重...)

統整起來,我離開助教職位之前的最後流程變成這樣:開學第一堂課先調查一次『想動手穿刺』、『不想動手但想知道怎麼做』、『不想知道也不想看到』各自的比例,然後在真正解剖實驗蛙的課堂開始前把實驗蛙丟進去冰箱冷藏,同時再問一次動手的比例。接著,趁著講解快要結束之前把該穿刺的蛙(也就是不想動手的組數)搞定。然後講課結束後,召集想穿刺和想瞭解的學生來,用穿好的蛙緩慢示範仔細講解一次(或許再加上一隻當場以正常速度穿刺的實驗蛙),請他們拿已經穿刺好的蛙去練習幾次互相觀摩之後,再去拿還在冰箱裡的活實驗蛙來穿刺。

不過在我離職之後,可以確定的是穿刺前先將牛蛙冷藏已經成為標準流程。至於學生們的意願,也已經有些助教們放在心上,願意提供彈性的選擇(例如可以不親自動手)。但是練習蛙的部分並沒有其他助教們採用,或許因為實行上比較麻煩的緣故吧。

至於穿刺的技術部分,出一張嘴講半天也是空講,在此就不多談了。可以確定的是,網路上隨便找到的解剖穿刺過程(例如這個這個)常常都錯誤百出。不是往前進針的角度太陡(可能會戳進口腔而不是腦腔)、就是進針太淺(所以只攪爛腦袋極後段)、或是攪動的幅度太小只是『旋轉』探針(上下左右大搖甚至螺旋進出幾次、務必確定腦部從前到後都攪爛了才是對的);往後進針也常常貼得不夠平(所以可能戳穿脊椎而不是進入脊髓腔)。更讓人無法忍受的是牛蛙看起來就是沒有冰過所以死命掙扎揮手踢腳,操作的人(無論是老師或是誰都一樣)抓的手勢不對讓穿刺進行更困難緩慢,而且讓沒有練習也沒有經驗的學生就這麼親自動手,明明可以快速解決的腦脊髓穿刺安樂死法變成慢吞吞的活受罪,實在是不忍卒睹。這些實驗授課者都沒有一點實驗動物福利與規範的觀念也就算了,但這樣做的教學效果看來也沒有好到哪去啊,整個實驗的意義到底在哪?說真的,如果掌握不了實驗的操作跟目的,或者是真的器材不足觀念不夠沒有時間好好弄的話,那不如就不要解剖了吧?沒那個屁股就不要吃那個瀉藥,要吃就要做好萬全準備而不要老拿幾十年前的方法來應付啊。更何況,把動物開膛剖肚翻翻這個切切那個弄得杯盤狼藉就好像學到了什麼嗎?我真的很懷疑。但是,又有多少的解剖實驗是在這種『缺乏正確觀念與指導卻自我感覺良好到好像學到什麼了』的狀況下進行的呢?

然後補充一點,戴手套其實讓穿刺比較難操作,尤其是手套鬆垮的時候更是讓人頭大。青蛙的皮膚黏液已經不少,不戴手套要抓牢都需要費點功夫,戴上手套以後,青蛙皮膚跟手套之間、再加上手套跟手之間可以滑動的空間,那真的是自找麻煩而已。如果我們想想手套的功用(防止外部的髒污與有害物質與手接觸、或防止手上的髒污與有害物質與物體接觸),就會知道戴手套真的頗多餘。現在的實驗蛙幾乎也都是從市場買來的食用蛙,衛生上或病源疑慮上應該沒有什麼需要擔心的,所以在防止外部髒污與有害物質與手接觸上就免了;又我們是自己在做實驗也不是在賣吃的給別人,當然也不需要擔心手上的髒污病菌污染了食物,而且就算我們手上真的有對牛蛙有害的病源,實驗蛙在手上也是很快就犧牲了根本等不到『發病而死』。所以,除非你的手會分泌刺激性物質、手上長刺、或是會散發高熱或極寒,讓青蛙在接觸時就會承受痛苦,不然我想不到有什麼原因需要帶手套防止直接接觸。不過,如果就是想要戴手套才心安舒坦的話,那就選一雙夠緊夠貼手的手套,然後好好把實驗蛙擦乾再包上吸水紙才動手穿刺吧。



歡迎各位留言與我討論。

2013年4月2日 星期二

關於脊椎動物解剖實驗:實驗蛙的乙醚致死法

對於脊椎動物解剖這類的教學課程或實驗,我其實是有很多感觸跟想法的。畢竟在台大當了三年半的助教,除了擔任『普通動物學實驗教學實習』課堂助教之一,負責訓練身為新科實習助教的新進碩博士生之外,自己也帶過二十幾個涵蓋多個不同科系(醫學、藥學、公衛、醫技、職治、森林、農化、昆蟲、生工、外系選修)的實驗課班級。這期間,手上親手犧牲的牛蛙恐怕有上百隻,眼底下看著學生犧牲的牛蛙恐怕上千隻,由我親手操作安樂的大白鼠想必也有個幾百隻。對於這一類課程應該要怎麼做、以及現行教學現場的狀況、還有相關法規、授課者和學生應該要有的態度與思考,我想我應該有點資格可以說些什麼。

不過,這個話題的背後其實是一大串的、應該要分開討論的小主體。所以這依然會是個系列文,以各個不同的小主題來切入,說說我的想法與做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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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先來談談最常用的解剖實驗動物『蛙類』吧。

我不知道現在還有多少大專院校的生物實驗課有包含蛙的解剖?至少台大還有就是(根據孤狗到的線索,看來輔大生科系、國防醫學院、慈濟大學、中山大學等多所大學也都還有)。不過,就我在高中任教的同學的說法,高中生物課實驗已經不解剖脊椎動物了(放在選修教材裡?其實對課堂內容已經很滿的老師和學生而言也通常就是『可以不理』的意思)(4/7更正,見註解)。說實在的,這還真的是讓人鬆了一口氣,至少讓在痛苦過程中死去的蛙可以少得多。

(實際狀況是:在高中生物裡,青蛙解剖單元是在選修生物內,也就是『三類組要修的生物課』。然後青蛙解剖單元是屬於示範實驗,也就是說基本上是由教師操作給學生看的實驗,或者也是可以不用做,但是還是有相當比例的學校會依然要學生操作,例如我朋友任教的學校就是(但是學生是可以選擇不做的)。)

我相信,一定會有人不服氣的說『我們都有讓這些蛙安樂死,我們用乙醚把青蛙麻醉到死,或是用腦脊髓穿刺把青蛙安樂死,我們甚至兩者都用!』

的確,大家應該都用了安樂死來犧牲實驗蛙。但是這也是為什麼我想要先從安樂死方式談起的原因。

因為在高中場域(或是國中國小生物社補習班科學營XX團等無論哪個場域都好),現行的、大家慣用的安樂死方式根本就不安樂,對實驗蛙其實經常造成極大的刺激和痛苦。

首先是乙醚。

使用乙醚來犧牲蛙類根本不是安樂死的方式!不要再使用乙醚了!

以實驗動物福利的角度來看,乙醚致死對實驗蛙是一點都不安樂。乙醚是一種對眼、鼻、呼吸道黏膜有強烈刺激性的揮發性藥品,既然會刺激黏膜,那麼對以皮膚行部分呼吸功能、皮膚通透性好、皮膚構造跟黏膜沒啥兩樣的青蛙來說,豈不就像是全身強烈刺激的凌遲致死?

乙醚對實驗蛙造成刺激和痛苦的證據之一,就是實驗蛙被乙醚致死(或快死)後的腹部皮膚模樣(這個影片這個照片這個第一張照片)通常都是粉紅甚至整片泛紅,而這樣的膚色通常都是在環境水體不乾淨、水中含氮廢物過高造成氨中毒的時候才會出現(而且通常是粉紅色而已)。想想乙醚在短短十幾分鐘就把實驗蛙搞成上面影片那樣的整片紅,那應該是怎麼樣的強烈刺激?另外一個證據是,既然是安樂死,那麼動物應該是漸漸失去意識、不會有什麼掙扎才對吧?可是你看這個影片這個影片中的實驗蛙剛進乙醚瓶的突然抽動和抹臉,那根本不是安逸放鬆無痛苦的時候會有的行為。

更慘的是,乙醚因為易溶於血液中,因此要達到麻醉效果所需時間也並不短(連結第七頁底)。所以,使用乙醚來犧牲實驗蛙,其實就是讓他在『全身刺激的痛苦』『緩慢的』昏迷失去行動能力,然後又在半死不活的時候被拿來切割流血到死,如果類比一下我們的皮膚傷口被人灑了酒精的痛苦和在大醉的時候被切割身體流血致死,這樣的方法怎麼能夠稱做『安樂』?

又,以教師和學生的角度來看,乙醚是一個相當危險的藥品。他的揮發性強、易燃易爆、毒性也高,對呼吸道黏膜刺激性強。真的萬不得已要操作,都應該要在抽風櫃裡進行。而且,乙醚即使被吸收後溶於動物體的血液裡,也還是會慢慢的揮發出來,所以當你用乙醚把青蛙弄死以後,整班學生跟老師一起埋著頭在解剖盤上翻攪的時候,其實也正在吸著剛剛被青蛙吸收到身體然後慢慢散發回空氣中的乙醚,好像要跟痛苦死去的青蛙一起同甘共苦讓乙醚燒灼黏膜一樣。而也因為乙醚易燃易爆的特性,就連這樣的屍體都應該要在安全抽風櫃中置放三十分鐘,再以塑膠袋密封移到防爆冰櫃裡,即使冰起來還不能放太久(連結檔案第三頁&第七頁)。但是無論是抽風櫃或是防爆冰櫃,中學幾乎都沒有這樣的設備,卻可以一直使用乙醚來犧牲實驗蛙,我其實覺得很不可思議。

從這個高雄文山高中的網頁萬芳高中的論壇分享僑泰高中同學的網誌、以及這個中山高中生物實驗室的影片,或者是你隨便用『乙醚』『青蛙』孤狗一下就可以大概看出,乙醚致死法在高中的環境還是非常廣泛使用的方式。我也知道,多數的中學老師們在過去的學習經驗和教育訓練裡,都是用乙醚來犧牲實驗蛙,所以現在繼續蕭規曹隨依樣畫葫蘆,也是可以理解。更何況學校裡面可能也都還有還沒用完的百年乙醚罐、乙醚盆等,所以不用白不用。

但是, 以前的人用算盤來算數,用毛筆蘸墨汁來寫字、貓狗死了就掛樹頭或放水流,難道我們有繼續依樣畫葫蘆嗎?

當然沒有。

所以請不要再繼續對實驗蛙使用乙醚致死了,那根本一點都稱不上安樂死,更常發生『以為已經死了其實還沒有,所以解剖到一半青蛙爬起來』的慘劇。就算你一點都不在乎實驗動物的福利和實驗倫理,乙醚對操作的學生老師的身體也很有害,你總關心自己的身體吧?

好,如果乙醚是個爛又不該使用的方法,但又不想/不會/不敢用腦脊髓穿刺法的話,有沒有什麼藥品可以讓實驗蛙真的迅速安樂無痛苦的死透呢?

當然有。例如MS222或是Benzocaine,都是可以加到水裡然後讓實驗蛙泡水悠游然後慢慢昏迷死去的藥品。只是很不幸的,這些藥品一來管制二來很貴,真的要買到還有點困難。你可以看這個連結的表六,裡面列出了各種建議使用、特定條件下使用、不建議使用的動物安樂死法。

(4/7補充:你也可以看看我的另一篇文章)

同時,也建議看看連結的表七,裡面列出了禁止對脊椎動物使用的安樂死法。

看著這個禁止使用的安樂死法,我想起我高中時候,當時的生物課還有魚和蛙的解剖實驗。蛙的解剖用的安樂死法是腦脊髓穿刺,雖然整個方法還有改善空間,但至少是個合理且應該使用的方法。但是對於待解剖的魚,課堂上教的方法卻是『以棍棒打昏』。而我也還記得那個過程有多麼的困難,無論是心理上得要發了狠的感受,或是棍棒敲了又敲,打到魚的頭都變形了,卻還是看到尾鰭拍動的無力感。

另一個記憶是,當時參加的生物研究社也曾經解剖過兔子,他們當時選擇的致死方式是『打空氣針』。那兔子打針之後的尖聲慘叫,在隔壁教室講課的我聽了都不忍。我不知道我的同學們為什麼選擇打空氣針,也許是某本書上看來的。但總之對兔子來說,會讓他死前哀嚎的方法,絕對也不是個安樂的死法。

我也記得,不遠的女校生研社當年也曾經為了製作鳥類剝製標本而買來一批小鴨。小鴨當然是活的,要讓他變成標本的第一步也當然是犧牲。遺憾的是,當年的朋友們又是使用不知道哪本書來的方法,以『壓住小鴨鼻孔』的方式讓小鴨窒息而死。於是我的這些女生朋友們就只能含著眼淚,看著溫暖的黃色毛茸茸小鴨在手中掙扎斷氣。

而現在,看看這些網路上隨手就可以搜到的高中生研社『解剖青蛙』(這裡)、『醫學研究社』的比較解剖課程。姑且不論這些脊椎動物解剖實驗的目的和必要性,光是看到前面那麼多高中生所使用的不正確的、人蛙都受害的乙醚法,回想我自己過去的經驗,我真心的認為,高中生們、尤其是高中社團們、還有相關的高中老師們,都需要更多的新資訊和支援,來引導每個躍躍欲試、探索各種可能和經驗的青春學子。

希望我的資訊和整理,可以有點幫助。

下一篇,我想要談談實驗蛙安樂死的另一個常見方法:腦脊髓穿刺法。